第一章 跳窗

瓦藍色的天空萬里無雲，暖洋洋的陽光灑落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裡。

這是近些日子難得的好天氣。

各色的小攤販們都早早支起了攤子，吆喝叫賣著。

年關將近，不少人趁著今天這個好天氣出來採買年貨。

於是在這吵吵囔囔的交談聲里，人們的臉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幾分喜氣。任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個肉乎乎的身影正躲在小巷子里，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人群。

躲在牆角的寧幼棠小心翼翼地觀察了外頭許久，確定了自己的丫鬟不在這附近后，她才貪婪地深吸了幾口隔壁糖葫蘆那甜絲絲的氣味。

寧幼棠打小生的圓潤。

娘親懷她的時候就酷愛吃糕點，所以她生下來乳名便喚作糕糕。

作為家中的嫡女，寧幼棠從小受盡百般疼愛，老夫人深怕她吃不飽，每天換著花樣哄她吃飯。

家中父親兄長也是一有什麼好吃的就尋來給她。

寧幼棠生的粉雕玉琢，這小時候肉嘟嘟的倒還好，看上去頗為可愛。

如今她過完年就十四了，還這麼肉嘟嘟的，可就不怎麼好了。

意識到這點的寧家上下看著肥嘟嘟的寧幼棠心感不妙，於是這些日子寧將軍一聲令下，一定要讓寧幼棠在及笄之前瘦下來。

自此，寧幼棠的伙食從以往的大魚大肉山珍海味一眨眼變成了清淡小粥和一兩碟水煮蔬菜。

從小嬌生慣養的寧幼棠哪能突然接受這種轉變。

於是在今天和丫鬟出門買簪子的時候，她當機立斷，支開丫鬟后便揣著一包碎銀偷偷跑開了。

寧幼棠摸了摸飢腸轆轆的肚子，小嘴扁了扁。

雖然她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太胖了，但是奈何不住她饞啊。

這些日子，府裡頭清湯寡水的，她覺得自己的舌頭都要淡出毛病了，現在好不容易出來，就讓她好好吃一頓吧。

反正她離及笄還有些時日，明兒，明兒再少吃些好了。

寧幼棠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雙眼放光，有些興奮地朝著這京中最大的酒樓闞月樓走去。

她聽庶妹寧曼音說，闞月樓最近新來了一批西域的廚子，那做出來的麵食別有一番風味。

還有那江南來的大廚，聽說做甜水也是一絕，不僅看上去令人垂涎三尺，而且吃起來甜而不膩，還能養顏。

光是想象那甜水的滋味，寧幼棠嘴裡頭就忍不住開始分泌唾沫。

這些吃食不用說肯定比府上的好吃不知道幾百倍！

為了避免被自家丫鬟發現，寧幼棠一路左顧右盼，總算是平安來到闞月樓。

寧幼棠的小臉因為興奮而染上了幾抹紅暈，她剛要讓小廝帶她去包間，背後就突然被人用力的撞了一下。

她還未開口說疼，就聽見對方惡人先告狀：「你這傢伙長沒長眼睛！長這麼胖還站著這裡擋道，也不知道羞恥！」

感受到周圍人看熱鬧的眼神，寧幼棠臉上一道青一道白。

她轉過身定睛一看，一個身著桃紅撒花襖的小姑娘正斜眼瞥著自己。她身邊還有兩個丫鬟簇擁著，一看就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嬌小姐。

這要是放在平時，寧幼棠或許就惡狠狠地懟回去了，可現在她是背著家裡偷偷跑出來的，只能告訴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寧幼棠有些憋屈地瞪了那姑娘一眼后，便不再理會那人，打算自己先上樓找個位置坐下。

可她不想惹事不代表那姑娘不想惹事。

那兩丫鬟得了眼色后，趕緊上前拉住了寧幼棠。

「撞了人還想走，趕緊給我家小姐道歉！」

「就是，快給我家小姐道歉！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那嬌小姐也高傲的昂起了腦袋，「我告訴你，我可是你惹不起的，你今天老實點給我道歉，我心情好就放你一馬。」

寧幼棠聽了這話有些想笑。

她爹可是手握兵權的大將軍呢，別說是什麼世家嫡女了，就算是公主她也不怕。

那嬌小姐見寧幼棠不出聲，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

她使了個眼色，旁邊那個高點的丫鬟便狠狠地擰了寧幼棠胳膊一下。

寧幼棠的胳膊全是軟肉，被這麼一擰，她的眼淚頓時被疼出來了。

「你！你幹嘛」

「我幹嘛？還不趕緊給我家小姐道歉！」

寧幼棠本就是個倔脾氣，聽到那小丫鬟竟然敢這麼凶自己，忍著淚也要回懟。

「我不，你們自己沒長眼撞人，憑什麼要我道歉？」

「你這死肥豬還有理了？」

寧幼棠的表現激怒了那姑娘，她揚手準備扇人的時候，忽然一柄摺扇攔住了她的動作。

阻止她的是個穿黑色衣袍的少年，五官精緻的有些妖嬈，眉眼間卻透著冷冽。

而後緊接而來一白衣公子淡淡地開口：「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大庭廣眾之下，動手有失文雅。」

這白衣公子雖然五官不及黑袍少年精緻，但也是生的面如冠玉，玉樹臨風。

尤其他身上那股子淡雅如竹的氣質，令圍觀之人無不讚歎。

那姑娘也是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出面阻止，況且還是這麼英俊的公子。

頃刻間，她又是羞赧又是難堪，只覺得自己的臉面在這裡都丟光了。

支支吾吾了幾句后，那姑娘便讓丫鬟鬆手，然後逃也似的離開了闞月樓。

寧幼棠得救之後，趕緊沖著兩位公子行了禮：「謝二位公子相救。」

白衣公子只是笑了笑，並未說話。

黑衣少年卻是臭著張臉，冷聲嘲諷:「別謝我們。下次別擋道了。」

聽到他這麼說，寧幼棠萌方才生出的感激瞬間化為了羞赧。

她紅著眼，憤憤地瞪了他一眼后，便頭也不回地徑直上了樓。

黑衣少年被她瞪得有些心虛，撇了撇嘴，叫來小二點包間。

將這一切看在眼底的白衣公子忍不住在心中嘆息，他家四弟老是這般刀子嘴豆腐心。

之前寧府上下還沒有逼迫寧幼棠減重的時候，寧幼棠的兄長寧明昭總是帶她來闞月樓吃東西，久而久之，這闞月樓對寧幼棠而言便成了除將軍府外最熟悉的地方之一。

樓上一小廝見到寧幼棠，立馬熟絡地露出笑臉：「呦，寧小姐好久不見，您還是要那廂房對吧？」

寧幼棠點點腦袋，不動聲色地揉了揉剛剛被擰痛了的胳膊，隨後豪氣衝天道。

「聽說你們這新上了一批吃食，全部給我都上一遍。」

小廝早已經習慣這將軍府大小姐的飯量，點頭哈腰地送她進了包廂后，便喜滋滋地拿了賞錢離開。

等門一合上，寧幼棠便迫不及待地坐在了椅子上。

她人胖，平時又不怎麼運動，走一會兒便累了。

放鬆下來的寧幼棠摸了摸肚子上的三層軟肉，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肚子縮進去。

然而沒一會，這縮進去的肚子又突出了出來。

寧幼棠悻悻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小聲嘀咕：「罷了罷了，我明兒就不吃東西了。」

捂著捂著，剛剛那白衣男子的身影再次浮現在寧幼棠的腦海之中。

她臉上有些發熱。

這麼多年以來，她鮮少見過和寧明昭長相不相上下的男子。

沒想到這頭一回見，竟是英雄救美的戲碼。

寧幼棠自知自己配不上那白衣男子，但畢竟少女懷春，她還是忍不住遐想了一番。就在這時，寧幼棠耳尖地聽到隔壁包間傳來了腳步聲。

寧幼棠一個人等菜等的無聊，聽到隔壁開始談話，她的好奇心瞬間被勾了起來。

她咽了咽口水，偷偷趴在牆邊，打算聽聽隔壁在聊些什麼。

未曾想，隔壁客人接下來的對話令她不寒而慄。

「主子交代你的事情做好了嗎？那些小丫頭都給客人選好了嗎？」

「放心，我做事你還不放心嗎？不過最近是出了點狀況。」

「怎麼了？」

「前段時間我們綁回來的那賣豆腐的閨女是個倔驢，客人們挑選的時候，她還咬傷了客人。」

「那怎麼行？這丫頭性格如果當真這麼烈，你就打斷她的腿腳，當時候送到江南做叫花子好了。如果到時候她還是這副德行，就乾脆殺了吧。」

「是，還是你想的周到。」

聽到這一切的寧幼棠打了個冷顫。

她從小嬌養在將軍府，哪裡見識過這般可怖的人性？

恍惚之餘，寧幼棠的腳碰到了旁邊的花瓶。

花瓶不穩倒在地上，頓時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那隔壁屋的兩人聽到這動靜，臉色猛地一變。

他們交換了個眼色后，迅速起身朝著寧幼棠的包間走過去。

躲在包間里的寧幼棠自然是聽到了這一動靜，她小臉一白，慌亂中朝著窗口逃去。

一邊逃，她一邊抄起身邊的椅子喊救命。「救命啊！救命！」門外那兩人聽見寧幼棠的聲音，臉色霎時陰沉了下來，他們順勢一踹，用力踹開了包間的門。

寧幼棠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不受控制的將椅子朝著門口的方向奮力砸去。

那椅子砸在地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頓時引來了一群人的探頭圍觀。

方才的黑衣少年也聽到了這一動靜，他皺著眉頭看過去，卻只看到了那兩人衝進包間。

黑衣少年心道不妙，下意識地跟了過去。

卻一進門就看見寧幼棠拖著臃腫的身子，顫顫巍巍地坐在窗台上，在那兩人朝她撲過去的時候，毅然決然地從窗外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