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無鋒劍阿誠
山坡上,一個下巴留著青色胡茬的中年男人停下手裡的活,將地上被劈成兩半的木柴收攏成一堆,直起身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轉過頭問道:「阿爸,小墨他還有多久到?」
離他四五步遠的地方,有一白髮白須的老翁正躺在搖椅上曬太陽。
老翁抬起眼皮,望向山坡之外,那裡有一汪大湖,碧波蕩漾。他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不來就好了。」
中年男人抿著嘴,摸摸下巴,眼中如深秋的潭水滄沉中帶著憂慮。他上前幾步,俯身撿起地上灰鼠絨毯子的一角,往上拉了拉,重新蓋住這位已年過古希的老人的身子。
「入秋了,別著涼,上次風寒許久才好。」中年男人說道。
老翁笑笑,臉上的褶子皺起來,「你越來越婆媽了。」
中年男人並不作答,轉身回去繼續劈柴。
老翁伴在一聲聲柴裂的「辟喀辟喀」里,晃晃悠悠地闔了眼。一隻肥胖的田園貓一直趴在老翁腳邊,它抬頭瞧了瞧老人,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揣著兩隻前腳,也迷迷糊糊地睡去。
一聲響亮的雁鳴劃開高天,
醒來伸手去摸旁邊的案幾,喝了一口一直溫熱的茶水,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阿誠,你今年有三十幾了?」
那個被叫做阿誠的中年男人停下動作,回頭看老翁,回答道:「三十四。」
老翁將茶杯放回去,白瓷杯盞與理石几面相碰發出「叮噹」一聲輕響。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都三十幾年了。」老翁感慨了一聲,又闔目休息。
三十年前……
清晨,金陵李彬府。
在東面的廳堂里,一個五歲的小男孩用完早飯,接過僕役遞來的茶漱了口,吐進銅盆里,從凳子上跳下來。
「今天也要去先生那麼?」一年輕婦人從門外走入,身後跟著兩個丫鬟。
小男孩點點頭。
年輕婦人滿臉憂愁地說:「外面這幾日亂得很,要不就先在家裡待上兩天吧,。」
男孩仰起小臉,甜甜地笑著說:「沒事的姨娘,有趙長隨跟我呢。」
「可是,在家裡溫書不也是一樣的么。」這個續弦來的女人不太理解,想繼續相勸。
「這樣吧姨娘,等我今天去把幾處不懂的向先生請教一下,明天就待在家中好了。」男孩說。
女人嘆了口氣說:「好吧。」接著轉頭對身後的丫鬟說,「讓老趙多留心,這幾天老爺總說外面不安穩。」
男孩將書簍接過來,邁出家門。
等他再放下書簍的時候,已經坐在了老師家的書房。
「先生,昨日看書,說楚有神龜死而藏廟堂之上,莊子說寧其生而曳尾途中,而非寧其死為留骨而貴。」男孩一本正經地問道,「可人們又說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老先生摸摸男孩的腦袋笑著說:「不要看莊子,那是教人避世的。你要科舉,得看孔孟,這是教人治國的。」
日上三竿,又日落西山。
男孩重新背上書箱,很有禮貌地跟老師道別,「先生,家裡人說,接下來的幾天就先不來了。」
老先生點點頭說道:「也好,回去再把《四書》多溫習幾遍,尤其是《論語》的為政篇和衛靈公篇。」
「學生知道了。」男孩乖巧地回答。
「《逍遙遊》那種雜書萬萬不要再看了。」
今晚的風有些喧囂。
男孩的心沒來由地突突地跳。
路過平日里最愛吃的攤子,桌子油紙上碼著剛出爐的蟹黃火燒。
趙長隨回應著燒餅老漢的問好,在挑揀著表皮焦黃的火候。
「趙伯伯。」男孩回頭,「今天不買了,我想快些回家。」他拉起趙長隨的袖子,加快腳步超府邸的方向小跑。
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不知為何心裡這麼焦急。
趙長隨邁著大步跟在後面,心想小公子平時一副少年老成的謹慎模樣,今日怎麼這麼慌張,連點心攤子都看也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