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
那樹蔭掩映處有一座小屋,破敗地很,卻隱約顯出舊日人煙曈曈,別人都叫它「鬼屋」。
小屋原來是有好幾間屋子的,說是好幾間,不過樓上有五間,樓下有三間,原來是用作孤兒院的,是個別人稱作好心的什麼人開的,別人叫他好心人卻不記得他的名字。屋子的瓦頂的好幾塊磚都碎了,砸在地上,鏗鏗地砸出好幾個青苔痕的繁長。那地方陽光也不會多久駐足,陽光照在那地方的時候,似乎原來的什麼靈的東西,都像水一樣往上蒸發,卻從不離開這屋子,只是不停地縈繞著,像一隻巨大的手握住了那房子。當然這是感覺,從沒有人親眼見過這屋子泡溫泉的。
那從路的盡頭會突然出來,或者莽撞的自行車,或者急匆匆像被狗追那樣跑出來,就是那個身影,一個小孩,你或許會覺得這樣的男孩子滿街都在亂跑,沒什麼好稀奇。於是這個年紀的男孩們聚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想整出點怪事,得意又解悶兒。這一天,蹲在那石牆的旁邊,他們開始集會準備了。然後是抽籤,幸運兒是那個小孩。於是包裹包裹,打扮打扮,像裝飾寺剎的古樹,給他在身上掛了好幾個紅絲帶做護身符。那些紅絲帶——還是他們的用來掛胸牌的帶子,不知道回去家裡又要被長輩責罵。他們只顧著這一會兒的興趣,完全忘記了對即將到來的劈頭蓋臉的責罵的恐懼。不過更讓他們挨罵的是另一件事,他們大著膽子正在做的,把那位可憐的「幸運兒」送進這間鬼屋裡。
你推一推,我勸一勸,那位裝扮好的小孩兒還是進了那地方,陽光都沒有落腳之地的地方。多可憐的小東西,不僅要受鬼屋的驚懼,還有身後那些對他「護身符」裝扮的指指點點。
不由著他思慮這些,那些來自有生氣地方的吐息都漸漸遠了,不知道是他們因為擔心這小同伴而噤了聲,還是因為害怕早早跑回了家去。靜,帶著他的心也慢了節奏,他開始從一片漆黑中辨明光的分割,那一塊塊灰塵演繹的鑽石割面。一束又一束,外面的天將要黑了,這光也是冷凄凄的。
他竟然走進了這房子的深處——離大門有十米的地方,那通往二樓的樓梯旁。破敗的欄杆好像要砸下來,狠狠地畫了一道陰影在他身上。原本他是可以跑掉的或是剛邁一隻腳就踏回來——誰也沒有辦法說他什麼——之後他還可以告訴長輩,讓那些不懷好意的同伴都嘗點苦頭,自己再撈些糖果。可是他知道,一旦這麼做,好長時間以後他在這群孩子裡面就沒有立足之地了,而且說不准他們會怎麼叫他「膽小鬼」。於是他還是憑著好奇走了進去,像他這麼的男子漢,怎麼會怕一個鬼屋?他已經等不及要看所有人訝異又傾佩的目光了。對於這的打算,他可是精細著呢。
正想著,忽然有什麼搭上了他的肩。那聲音叫他不要害怕。他好奇地一回頭,好像要抓住身後那個搞惡作劇的調皮鬼,卻撞上了一個黑洞洞的眼睛,像深淵一樣的眼睛。他和她離得那麼近,好像額頭都融為了一體。他嚇得把下巴往後縮,才勉強看清了她臉的輪廓,有些稚氣還有著月光照在紫羅蘭上的寥寞。
他頭也不回地飛奔了出去,就這樣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