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始

夢始

窗外天日將晚,而屋內卻是燈光明耀,燈下,二十齣頭的女孩,文物修復專業,雙手套著白色手套,撫摸著那桌上擺著的一盞龍頭銅鼎愣神。

那是歷史上,曾經盛極一時的王朝,南燕時期的物件。

她微蹙眉,那種感覺又來了,腦海中浮現出斷斷續續的畫面,許多亭台樓閣,卻只是模模糊糊,似有一層紗簾,如何也無法掀起。

她總是會有夢魘,莫名的人,莫名的話語,不斷浮現,是真實所歷,還是假想之夢,她不知曉,每每念及,胸口之處,總是熾熱無比,無法忘懷。

寫成故事吧,總是需要有個載體將這些承載著,或許就心頭就會好受一些,她憑藉著那碎片記憶執筆落字……

南燕王朝地處江左。

七皇子沈正佑與懷胎七月的馮氏正於王兄的府邸攀談,為人親善仁厚的沈澈最喜這個王弟,馮氏也樂在其中。「以王兄的才學,不若給孩兒取一個名字。」

沈澈望向院中假山石流水潺潺,靜默良久。

「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泌之洋洋,可以樂飢。取一棲一樂,惟願其此生安貧樂道,不忘國土之情。」

「沈棲樂,甚好。」

沈正佑倒也不斟酌,欣喜的接納了此名。

三月之後,小郡主誕生,馮氏卻撒手人寰,沈正佑失其愛妻,便也待她並不親近,尋了乳娘后便不再理會。

南燕大業四年,太子沈奚鳴疾病而終,沈澈一個無意爭位的皇子沉浸於經籍書簡,不諳政事,陰差陽錯入主了東宮,操持起了政事,縱使有千百不願,然聖命難違。

說來也是奇特,沈棲樂自小便與伯父沈澈甚為親厚,每每沈澈來府,她總能賴上好一陣,沈澈也很是喜愛這個小郡主。

「王弟若不嫌,大可送入東宮由我來教習。」沈澈如此對沈正佑言道,此舉於沈正佑無關什麼大事便應下了。

自那以後東宮不再如往日般沉寂。

沈棲樂年方十便可作詩賦,每作都深得沈澈之心。除了詩書,那兵書,史書也是讀過多卷,整日安於自家府邸和東宮兩處,對外界時局卻並未多少了解。

「這新帝可是個人物啊,靠自己摸爬滾打建立新朝。」

「這年頭,稱王稱帝有何稀奇,依我看哪,這龍椅怕是坐不了多少時日的。」

汴州城一方酒肆里,幾人正小酌談論著新興的大紀王朝。

「我可跟你們講,有些話可不是我們能談論的,就看這后遼政權湮沒,而這后遼皇族並未被趕盡殺絕,可見這新帝不同尋常。」

「有些道理,唉,我們這些百姓啊,也就指望有個厲害點的君主早點統一,免得再日日膽戰心驚的過日子啊,來,喝酒喝酒。」

遠處窗邊,一個身著靛藍色長袍,腰束月白帶並系有一枚玉墜,眉宇英氣十足的男子微抿手中茶,抬眼望向遠方的宮樓。

只聽對面那人言道,「懷若,你不必聽這些。」

「他們說的不無道理,亂世民不聊生,百姓所望便是君主明,國勢穩,生活定。」

端茶之人依舊望著那宮樓,神色未變。

大業十三年,南燕帝因病而終,時年太子沈澈登基。

是夜,沈澈於城樓遙望遠處,昔日的南燕國已成了一場夢,心中之悲寂,無法溢於言表,大紀王朝是他心中最大的一處憂慮。

「伯父,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一襲青色衣衫,衣面並未過多紋樣,很是素凈,白暫的膚色在燈影搖曳下映照的有些通紅,素麵白玉簪盤起青絲,此打扮倒不像是個一朝郡主,不過,這便就是沈棲樂,如此才是她的,自懂事起,就不喜大紅大艷之服,與她的性子也有幾分關係。

「棲樂啊,伯父想聽一聽你以為的南燕王朝。」

沈棲樂順著城樓下望,未做過多思慮,「香車寶馬,川流不息,玉輦縱橫,金鞭絡繹,這些都是書里的繁華,如今南燕國雖不比此,但卻也不是民不聊生,改幣制,輕賦稅,這些都給百姓帶來了安定的生活,這便就是棲樂以為的南燕國。」

沈澈望著遠處的鐘樓微勾嘴角。

「你可知北面的大紀。」

沈澈眼中頗有閃爍,此時已是戌時,那鐘樓四周響起沉悶的鐘聲,卻一聲聲的擊入沈澈的心。

「有所耳聞,伯父定是擔心如此王朝會成為南燕的威脅是嗎?」

沈澈看向沈棲樂,如今的她已不再是幼時那個繞膝玩鬧的孩童了,已經懂得說一些討人歡心的話了,她太了解這個侄女,若是應下此問,便就是讓這個剛及笄的丫頭也憂慮其中,他收回眼神再次望向以北的鐘樓,不再過多談論此事。

「棲樂,你可知伯父為何給你起名為此,便是希望你能夠安貧樂道此生,所以朝堂之事,你不必過念,天色也不早了,趕緊回去吧。」

沈棲樂方十五卻也知曉沈澈心中所顧慮,但她亦自知朝堂之事不是她可言語的。

如今的伯父與她兒時記憶中的伯父不再一樣,她幼時曾聽父親講過沈澈曾經的故事,她一直記於心中,她自是在以前沈澈尚為太子之時,便可感知到,她這個伯父無心於朝堂之事,可是,事實就是如此,容不得半分退步。

現下她只希望伯父不再憂心,自己的國土能夠安穩無虞,百姓可安居樂業。

她踏步走下了城樓,最後回望了一眼背手立於窗前的沈澈,淚光閃現,她有些不忍,卻終是回過頭,走下了城樓。

「郡主,純王殿下登府了,快些回去吧。」沈棲樂踏出樓,樓下的侍女便神色緊張的催促著沈棲樂。

沈棲樂心中甚是差異,她這位父親,自從她去了東宮起,便甚少見面,現下竟然親自登門,實在另人有些不解。

郡主府內,沈正佑正坐於堂內。

「父王現在登府所為何事?」沈棲樂邊說著邊向面前之人行著禮。

沈正佑收了收袖子,將手背於身後,瞧著許久未見的沈棲樂。

「棲樂啊,為父今日前來就是想跟你坐在一起談一談。」

沈正佑抬手指向一旁的空座,沈棲樂聞言坐下。

「你自幼便也跟隨著你皇伯父,想必你也一定知曉他的憂慮。」沈正佑言語中頗帶有些暗語,沈棲樂自也知曉。

「父王想說的,女兒也知道,皇伯父近來夙夜不寐,女兒也是看在眼裡,但是女兒也無法插手朝政之事。」

對面之人聞言而笑「棲樂,為父只是想說,你作為郡主就應當擔起這郡主之風範,不可再在皇伯父面前玩鬧。」

「父王多慮了,女兒不再是以前的膝下孩童,現下也懂得了不少,自是不會如往日那樣。」

沈正佑點頭以示。

幾句簡短的談論便離去了,沈棲樂也從話語中知曉了其來意,便是想讓自己多些為伯父分憂解難,自己父親與伯父的這份兄弟之情她倒是一直看在眼裡,自她記事便是了。

將近子時,沈棲樂卻豪無困意,心頭總覺有一團東西驅使著她,她起身在香爐內焚上沉香,須臾,香氣便瀰漫開來,可今日著這香好似不同,纏繞於她的鼻腔內卻毫無安神之意。

伯父與父親的話縈繞於耳畔,她也是想要讓沈澈消除憂慮可奈何只是女兒身。

今夜窗外的蟲鳴與往日好似格外不同,那鳴聲仿若在暗中告知著她什麼,她眉頭微蹙,起身點燃燈,坐立於銅鏡面前,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沉香燃盡,她終究做出了一個決定,去汴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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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你此生的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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