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雅

第二天，北都第三中心醫院的病床上，林奇看著昏黃天花板，滴答滴答的液體從輸液瓶流入他的血管。由於腸胃嚴重受損，林奇暫時不能進食，只可以通過輸液獲取營養。百無聊賴的他細數著點滴的數目，病床前是連夜從西昌市趕來的母親吳倩，而自己的父親林城正在和醫生談話辦理各項手續。

林奇的父母都已經五十多歲，林城是一所國企的會計，吳倩則開了一家小型超市。林奇出了這樣的事情，無疑是對這個普通家庭沉重的打擊，作為獨生子的林奇如果出了什麼閃失，這個小市民家庭就要面臨崩潰。幸運的是被發現和救治的及時，林奇目前並沒有生命危險，只是身體極度虛弱，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靜養。

「五千九百六十七，五千九百六十八。。。」林奇正數著點滴的數目，林城走進了病房。滿臉疲憊的吳倩站了起來，握住林城的手，問道：「怎麼樣？醫生又說了什麼？」林城輕輕放開吳倩的手，沒有回答，只是對林奇問道，「小奇，我有話問你，你要老老實實跟我說。」

林奇看了看父親，林城表情嚴肅，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絲擔憂和憤怒，「老爹，你有話就直接問唄，反正之前該說的我都說了，張胖子不知道哪裡吃錯藥了，突然就對我動手了，我實在沒辦法才拿板磚敲他的，誰知道才一下子那小子就沒氣了，我現在不也躺在醫院呢么。」隨著父親的表情越來越憤怒，林奇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放屁！你身上一點外傷也沒有，只是因為營養不良和肌肉拉傷才住的院，張揚人家可是被你打死了啊，而且警察都和我說了，他的腦袋都被砸碎了，你這算是只打了一下？！從小我就教育你，我們不要沒事惹是生非，你從來就不聽，大了以後又天天打遊戲，說你也不聽，天天擺個臭臉，要不是你還算爭氣，考上了大學，勞資早都收拾你了！」林城眼看著就要伸手給林奇一巴掌時，吳倩擋在了林奇面前。

「夠了，夠了，我求你要收拾孩子也不要在現在好不好？小奇現在還躺在病床上，我相信我們的孩子不是無事生非的人，就算真是，真是。。。殺了人的話，也肯定是別人先欺負到他頭上的，至於該怎麼處置，警察不是還在調查么，我們一切聽法律的，到時候，到時候該怎麼處理就按照法律處理就行了，不會為難我們這些老實人的。。。」吳倩無力地說道，說到最後低下頭去，眼角落下幾滴眼淚。

「林奇這樣都是你從小慣的！」說完，林城搖了搖頭走出了病房。

林奇平靜地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什麼也沒說，這一幕早都被他預料到了。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小市民，從小就教導他要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將來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他不期待父母相信自己，所以也不會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訴他們，他們沒有解決這些事情的能力，說出來反而會讓他們更加擔心，他們沒有幾年就要退休了，林奇只想要他們能夠安度晚年，最近這些詭異蹊蹺的事情只會打破他們平靜的生活。

「小奇，你不要生爸爸的氣了，他都是著急，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急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雖然咱們是保護自己，但再怎麼說也是把人家害了。。。你不要害怕，還有爸爸媽媽呢，要賠錢咱們就賠，這些事情你不要操心。」吳倩坐下來輕輕撫摸林奇的額頭輕聲說著。

「媽，我知道的，都是我自己做的事情，我會負責的。」林奇沒有看吳倩憔悴的臉，轉而問道：「對了，警察還有說張揚別的事情么？」

「那孩子？警察好像也沒多說什麼。」吳倩想了想，繼續說道，「對了，好像提到了一句，他們說法醫檢查張揚的時候，好像發現他的身體好像壞的有點快，不太像剛才出事的一樣。。。可能是因為夏天天氣太熱了吧。」

林奇聽到這裡，知道無論惡靈有沒有被消滅，至少已經離開胖子的身體了，可能是因為身體已經損壞到不能附身了吧。如果它還存在的話，那它又跑到哪裡去了呢？

正思考到這裡，吳倩突然又說道：「你這孩子，我問你好多次食堂的飯好不好吃你都說挺好的，怎麼還搞到現在營養不良的，肯定是因為平時不好好吃飯，凈吃垃圾食品去了。媽跟你說，就算好不好吃也要吃飯，也要吃飽，想吃好吃的，媽再多給你點生活費，你周末的時候出去吃，也可以請幾個同學一塊么。我的小奇長得這麼帥氣，一定很受人歡迎，也可以請關係好的女孩子一塊出去吃飯呀。」

平時聽著覺得嘮叨的話，此刻卻撥動了林奇的心弦，不是被母親的關心所打動，而是因為他此刻就像面對一個陌生人一般，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情緒波動，沒有厭煩也沒有感動。我這時候不是應該淚流滿面，為自己有這麼關心自己的母親而後悔么？可是我為什麼什麼也感覺不到，要是她知道我現在心裡是這樣想的話，又會有什麼反應呢？按照常理的話，我是不是不應該讓她再擔心了？林奇不禁這樣想到。

「小奇，小奇？你想什麼呢？媽媽問你話呢，那個送你來醫院的女孩子你認識么？我看那小姑娘還挺不錯的，人也長得漂亮，我覺得你可以。。。」吳倩還沒說完，林奇問道，「哪個女孩兒呀？不是有兩個女孩么？」

「誒，媽媽只看到一個啊，另一個是不是提前走了？就是那個長頭髮，穿黃色裙子的那個女孩。」吳倩答道。

「奧，是那個啊，聽旁邊人說好像叫小雅。我之前也不認識。」

「這是個好姑娘呀，小奇，人家可以說是救了你，等你出院了我們一定要好好感謝一下人家，正好你也可以和她認識認識么，我覺得這小姑娘人挺好，也有禮貌，還一直叫我阿姨呢。」吳倩說到這裡，疲倦的眼神透露出一絲欣慰的神色。

過了一會兒，警察來問了林奇幾個問題。關於這件事具體怎麼發生的，他們以前有沒有過爭執之類的事情，林奇只是簡單回答了一下，也並沒有將胖子被附身後第一次和他打鬥的事情說出來。

又過了一天，老四來到了醫院帶來了林奇的一些換洗貼身衣物和隨身用品。林奇將母親支開去洗水果。兩個人面面相覷，直到老四打開了僵局，「林奇，我錯怪你了。」接著又是一段沉默。

。。。

「老四，現在相信我了吧。反正我現在也跟個死人沒什麼區別，能收拾掉一個惡靈也算值了。」林奇平靜地說道。

老四奇怪地看了林奇一眼，」你真的認為它被你解決了？」

「不然呢？胖子的腦袋都被我砸成漿糊了。」

「那只是那種東西的肉身而已，它現在肯定跑到別人的身上了，附身被破壞並不能消滅它，也只會讓它有些虛弱而已。」林奇低下頭說道。

「啊？那怎麼辦，我這不是白背黑鍋了么？那意思就是它還會害人，就沒有什麼辦法能徹底消滅它么？」

老四嘆了口氣，說道：「我要是知道該怎麼做就好了，我也只是知道像它這樣的惡靈沒那麼容易消滅，我要真有那麼大本事，不用你我早就做了。」

林奇坐了起來，」那你怎麼不早跟我說呀，現在我可真是裡外不是人了。我保不齊還要坐牢，真是替鬼做了替死鬼啊。「

」對不起，林奇，我也沒想到你會這麼做，我原以為那傢伙玩夠了就會自己離開，畢竟這個世界也是它該來的。」

「什麼意思？你到底還知道什麼？你從一開始就沒把所有事情告訴我是吧，你到底還有什麼是瞞著我的？」林奇語速快了一些，但是神色還是十分平靜。

「沒有什麼瞞著你不瞞著你的，有些事情普通人沒有必要知道，這些奇怪的東西也不總是出現，而且一般很快他們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林奇問道。

「我？這都是我爺爺告訴我的，他以前是村裡跳大神的，現在也沒人信這些東西了，沒想到這幾年，出現的類似事情變得越來越多，好像回到了我爺爺小時候一樣。」老四有些心虛地說道。

「你能不要再這麼吞吞吐吐的了行么？能不能一口氣講清楚了？」林奇不耐煩地說道。

「其實，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小時候是和爺爺在鄉下長大的，村裡人一直把爺爺當老騙子，我也不喜歡爺爺。因為他總是念叨著神神鬼鬼的事情，我不愛聽，別人家的小孩兒也總嘲笑我是跳大神的孫子，再加上我天生有點毛病，他們就說我是因為爺爺做這些事情報應到我頭上了。直到我七歲的時候父母把我接到城裡之後，我才慢慢理解了爺爺以前講的很多事情可能並不是信口開河，除了神鬼之說，更可怕的是人心。而那些神鬼一樣的東西最能操控的就是人心。它們的能力不盡相同，有的能放大人的情緒和慾望，有的能把人殺死之後附身在人的身體上，有的就是普通的刀槍不入，有的能偷取人的東西，有的能傳播疫病。它們和我們所理解的都不同，害人沒有理由，反而人的痛苦是他們最大的享受。無論哪一種怪物，都會害人，不像電影小說裡面說的，鬼都是人死後變的，它們可能有的只是像人，但絕對和人沒有任何關係，我們無法理解它們的想法，它們一般也不知道人的想法，但是它們有可以從人的思想中得知，卻沒有辦法真切理解。就像你遇到的怪物，爺爺也曾經提到過類似的事情，遇到了吃人的怪物，被吃掉后表面上卻毫髮無損，但是從此失去了任何感覺和慾望，在迷失的過程中自己把自己餓死或者因為沒有痛覺就做一些危險的事情把自己害死，所以我才告訴你一定要記得吃飯喝水。。。」

說到這裡，吳倩端著洗好的桃子推門進來。老四停下了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