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耶蘭真（三）

天空之上有雄鷹盤旋，聲音高昂，姿態矯捷，雙翅振展，遮天閉日。

雄鷹志在九天，翱翔四野。

草原的脈落清晰，在鷹凌利的眼中，這丘壑萬千，這茫茫蒼原，都不過是天地一景。

「錚——」

弓弦顫動的聲音傳來，弓箭脫弦，草原突然憑空飛出一柄箭，劃破空氣，直直射向雄鷹。

莫言之眯了眯眼，「射箭的人技術不佳啊。」

雙翅一轉，箭端與它翅膀的邊緣擦過，落下幾片羽毛，雄鷹怒鳴，盤旋空中三五圈，然後身體直直朝著射箭人撞去。

「有勇無謀，終究只是畜牲。」雲裔冷笑，目光嘲諷。

忽然三箭齊發。

三隻箭的速度遠超前面一隻。力度，速度，角度，幾乎完美。

雄鷹大怒，兩爪緊抓住其中一隻箭，振翅高飛。飛到高空，躲過另外兩隻箭，然後雙爪一松把箭直直扔向下方的射箭人。

射箭人技術高產，雄鷹智慧與力量並存。

「……」莫言之。

「……」雲裔。

評價錯誤的兩人恨得牙痒痒，這鷹和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最開始裝什麼嫩。

吉邇流著口水說：「鷹鷹，漂漂。」

得了，你只會漂漂這個詞是不是。都四歲了，辭彙量掌握怎麼這麼低！

雲裔沉吟：「其實這射箭人的技術還是可以的。」

莫言之嘆息：「其實鷹也算是有靈智的動物。」

雄鷹自高空放下的箭被射箭人拿住，射箭人將箭安裝在弓上面，然後又從後背抽出五根箭，六箭齊發。

六根箭從各個方位出發，圍成半圈，朝著中央的鷹逼近，雄鷹察覺危險，往下飛翔。

「嗦——」

低空不知何處又飛出一隻箭，速度飛快，肉眼不可看見地穿過鷹的身體。

太子殿下幾乎要為那隻鷹動容了。

雄鷹長鳴一聲，戾聲凄利而又絕望。

風吹草動的聲音，牛羊咀嚼的聲音，孩子歡笑的聲音，長箭破空的聲音，交夾著那悲鳴那怒唳，時間靜止，遠古的草原上洪荒的古鈴搖曳而來，帶來的是如同喪曲一樣的肅殺與悲哀。

吉邇拍著小手歡笑：「鷹鷹漂漂，掉了，我的，我的。」

他的笑容純真，用著最純真的微笑，純真到近乎冷漠的微笑，看著一個生命的隕落。

這隻鷹自空中掉落到莫言之雲裔前方不遠處。

吉邇笑：「鷹鷹，我的，我的。」

他笑得理所當然，純真可愛。

莫言之眸光變得複雜，看著吉邇黑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嘴角留下的口水，看著他天真無邪地表明自己的佔有慾。

她突然覺得瘋狂。

吉邇的瘋狂。

到底是怎樣的環境煅造出這樣的孩子，單純而冷漠，這種漠然最為可怕。

射箭人尋到這裡。

這是一個黑髯的青年，黑髯的青年有著一雙冷漠凌利的眼，他彎身把掉落地上奄奄一息的鷹撿起，看都沒看莫言之雲裔一眼。

吉邇撇嘴：「我的，我的，鷹鷹，我的。」

黑髯青年聽到這個聲音，猛然抬頭，然後看到吉邇，頓時大吃一驚，道：「王子？」

好，很好。他們隨便一走，就遇上了扎雅部落首領最最疼愛的小王子。

小王子吉邇目光可怕，看著黑髯青年手中的鷹，聲音冰冷：「我的，我的。」

青年一驚。

吉邇突然微笑，他手裡抓著很多的草，草色鮮嫩，他的牛羊吃的很好，他拿著草，草色鮮嫩，他拿著草色鮮嫩的草，把手裡的一把草扔向搶他鷹鷹的人。

小孩子發發脾氣也不是不可以。

柔軟的草，在空中卻能比直飛行，彷彿是一片刀刃。其實，它也確實是一片刀刃，直接劃破了黑髯青年的喉嚨，鮮血流出。

吉邇拍手笑：「鷹鷹，漂漂，我的。漂漂，我的。」

小孩子發發脾氣當然可以，但小王子發發脾氣可就是危險了。

黑髯青年眼睛瞪得大大，喉嚨傳來劇痛，經脈割斷，熱血滾滾湧出，他目光憤怒而恐懼。

吉邇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然後用肥嘟嘟的手抱住鷹，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好開心啊好開心，吉邇開心道：「我的，我的。」

莫言之說：「我這輩子都不要生這樣的孩子。」

雲裔笑了：「這孩子令我感動。」

都是變態！

吉邇其實不是口吃，他說：「我的漂漂的鷹。」

「恩恩，是你的，是你的。」莫言之扶額，有些嘆息說道。

殺人啊，其實是很深很深很重很重的罪。殺人啊，不是一種遊戲。殺人啊，其實是一場豪賭，賭上你的靈魂，賭上我的生命。

佔有慾瘋狂的娃娃，偏偏乾淨如同一塊未經打磨的璞玉。

諷刺。

小王子邀請去他的王宮做客。雲裔摸著小王子的頭，笑得和藹可親：「我們今天有事，等有時間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