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百年一遇大洪水(二)
半個月前,江南永州縣七里鎮夏家村
「文娘,你快起來看看,這風颳得點不太對勁。」張秀才搖醒正熟睡的妻子,一邊去拿蓑衣準備出門一邊說,「你把兩個孩子叫起來,整理一下細軟,我怕這雨下的得這樣邪乎會出事。」
「你去哪裡?」秀娘睡眼惺忪地從床上起來,把手裡的蒲扇放在床邊,看了一眼兩個孩子,輕聲地說道。
「我去夏叔家,找他們一起去看看潮水,這麼大的風就怕大潮,你把孩子叫醒,我一會兒就回來。」張秀才說完,急急忙忙地開了自家的門,往村子東頭的里正家裡去了。
張秀才所在的夏家村,是江浙地區永州縣下面的一個靠海的普通小村子。
這雨已經下了一個月了,到現在也絲毫不見有轉晴的樣子。而今天,這雨下著下著,越下越大,天上像被捅了個大窟窿,好似有一江的水直接從這窟窿里傾倒下來,徑直地砸在江南地界上。
快入夜的時候,隨著暴雨的降臨,突然颳起了大風。大風包裹著暴雨,把這兩間平房的瓦片刮地獵獵直響。張秀才和文娘在這夏家村住了十多年,知道這是要刮颶風的前兆。
文娘沒有猶豫,叫醒了正在熟睡的兩個孩子。大女兒張清剛滿十二,小兒子張旭五歲,半夜被娘親叫醒,兩個娃還都是全然蒙圈的狀態。
「娘,發生什麼事了,爹呢?」張清早慧,瞧著自己親娘半夜叫醒自己和弟弟,一邊穿鞋下床一邊不解地問。
「你爹說今天晚上的風雨不太對勁,剛剛去了里正夏爺爺家。」文娘絞了塊帕子遞給張清,拿了另外一塊給小兒子擦了把臉。
「清兒,你去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撿些重要的收拾,娘把你們的衣服……」文娘這邊話音未落,只聽外面傳來鑼鼓聲,緊接著是一陣腳步聲,由遠到近,夾雜著許多男人的聲音。
」大家都出來,去後山祠堂里,張秀才說今晚是有大颶風,潮水很滿,怕發大水,東西別帶了,趕緊去後山祠堂。」守村人夏老仙敲著跟他人差不多大的一張銅鑼,快步走過張秀才家門口。
他每到一家門口,又將剛才的話重複一番,整個村子回蕩著風雨的呼嘯聲,咣咣的銅鑼聲,還夾雜著夏老仙獨特的小孩般的輕快的嗓音。
「文娘,文娘,快收拾,這風越來越邪乎了。」張秀才幾乎是小跑著推開家門。
見文娘在幫張清穿蓑衣,張秀才拿起更小的那件蓑衣,抱過仍然還有幾分迷糊的兒子,胡亂地套在他身上。
「爹,這次的颶風跟往日的不同么?怎麼還要去後山的祠堂。」張清把一塊藍色的印染布鋪在床上,正往上面放書。
「清兒,書別帶了,趕緊走吧,今年的颶風比往年來的都邪乎,而且今天是十五,又是大潮,我怕再晚點要發大水。」張秀才見三人都穿好了蓑衣,抱起兒子,招呼文娘母女二人趕緊出門。
張清胡亂抱起一摞被藍染布包著的書,把它們緊緊抱在懷裡,跟著爹娘往家門外走去。
風雨聲像野獸的咆哮,越發地振聾發聵。
「文娘,盒子拿了嗎?」張秀才的聲音被颶風的咆哮聲吞沒。
「什麼?」
「娘,爹說盒子拿了沒有。」張清拉住文娘,在她耳邊大聲地喊道。
「拿了,忘不了,放心吧。」
村裡通往後山的黃泥路上,越來越多的村民從村裡里出來。夏里正穿著蓑衣戴著斗笠站在路邊,一家一戶地數著人數,高聲地叫大家加快腳步。
路邊稻田裡的稻穀眼看著就快成熟了,本來挺拔的金燦燦的稻穗,因為這颶風暴雨,全部攔腰折斷一般撲在了地里。
此時的黃泥路,泥濘不堪,更有幾棵被颶風颳倒的樟樹馬尾棕等橫亘在路中間。男人們在前面開路,女人們帶著孩子,走在後面。夏家村兩百來號人,在這狂風暴雨中,緩緩地往後山移動。
「里正,里正,」人群從最後面分開一條道,只見夏老仙小小的個子,從人群中鑽出來,「海子家的老爺子還在家裡,勸不走。」
「哎呀,這老爺子糊塗啊,海子人呢?」夏里正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海子就差跪下求他老子了,老爺子不走沒法子啊,海子家的帶著小的幾個也支支吾吾不出來。」夏老仙操著一口童音,語速很快,他是村裡的守村人,吃百家飯長大的,村裡要是出什麼事情就屬他最著急。
「小老仙,走,我跟你去說,海子他爹這是糊塗。」夏里正看著這風雨越來越大,眼看夏老仙都有點站不住了。
「里正,我跟你一起去吧,海子他爹倔,真不行我們扛了他走!」張秀才把懷裡的張旭遞給文娘,轉身和張清說,「清兒,去了祠堂,在外堂生火,幫嬸子們給孩子們把衣服烤乾,這天氣不能生病了。」說完急匆匆地跟著里正往回走。
後山很近,兩盞茶的功夫村民們都到了,夏里正媳婦早一步已經把祠堂的門打開,因為是大夏天所以大家脫了蓑衣也就席地而坐了。
張清找了一圈,在祠堂的偏殿看到了一堆的柴火,便叫了平日玩的好的幾個夥伴,撿了柴火拿到大殿里空地上升起火來。
男人們沒有停下歇息,而是拿著家裡帶上來的木板木條,對祠堂的門窗進行加固,這都是張秀才出村子時吩咐的。村裡就一個正經讀書人,在村裡子除了夏里正就屬張秀才的話最管用。
「張清,你說真的會發大水?」翠蘭和村裡幾十個孩子圍坐在火堆邊烤衣服。
「張清,你爹說發大水就發大水啊,要是大水沒來,笑掉大牙嘍。」胖虎拿著小木棍不以為意地說,」我爺爺說了,活了六十多了,也沒見夏家村發大水,就你們搬來以後,發颶風就來祠堂,折騰了好幾次,也沒見大水呀。」
胖虎這樣一說,還真有幾個小孩都附和說,家裡的大人都說夏家村沒發過大水,要不是里正讓夏老仙敲了祠堂鑼,這大半夜的怕是也不會跟著出來。
這幾年都來來回回好幾次,也沒見哪次發大水的,讀書人就是瞎操心。這幾個孩子的爹娘,這時倒是臉上有點不自然,低聲罵幾句自家的崽子,眼睛偶爾瞥向抱著張旭的文娘。
張秀才是夏家村唯一有正經秀才功名的讀書人,十二年前因北方戰亂,和文娘抱著襁褓里的張清落腳這夏家村。村裡人聽里正說,秀才老爺是到縣衙里都不用下跪的。
村裡所有的孩子都是從那時候起,有了教書的夫子,有了認字的機會。
而張秀才也很厚道,束修不吝什麼,米也好面也罷,村民給什麼就收什麼。加上文娘會點綉伙補貼家用,在這小村子里竟也將日子過了下去,一晃就是十三年。
張清雙眸清亮,皮膚白皙,唇紅齒白,幾十個孩子圍坐在火堆旁,愣是一眼就能看到她。
「胖虎,我爹說永州縣誌上有記載,百年前因龍王發怒,永州降雨一月有餘,后遇颶風,發大水,永州十室九毀。」張清緩緩地說道。
「我爹前兩天就在說,我們現下這雨,加上這颶風,與百年前的龍王發怒極像。」
「沒有發大水,那是再好不過,我爹也只是丟個面子而已,」她頓了頓,「畢竟咱們田裡的稻穀都要熟了。」張清說完,眼神轉向大門口,不禁擔憂起來,爹和里正爺爺他們還沒回來。
大殿里慢慢的安靜下來,張旭和其他更小的孩子被各自娘親抱著已經睡著了。大人們睡不著,也不敢睡,擔心真的發大水,田裡半年的收成怕是要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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