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年前插曲

轉眼就到了農曆臘月二十五，公曆一九七七年二月十二，星期六，由於年關將近，縣委機關各部門裡家在外市區的幹部，已經陸續請假，提前回家過年去了，整個縣政府的工作紀律，和平時相比顯的鬆散了許多。唐孝儒所在的辦公室，就有兩位老家在外市的工作人員，今天已經休假離開了。就是家在本地和縣城裡的人員，大多數人幹完手裡的活，也趁領導不在提前開溜，忙著給家裡置辦年貨。這些情況在唐孝儒看來，都屬於人之常情，只要同志們不耽誤工作，他睜隻眼閉隻眼，全當沒有看到，任由大家各自忙去罷了。

下午五點剛過，縣政府各辦公室的人已基本走空，唐孝儒也提前從單位離開，急匆匆向家裡趕，明天一早，他還要和林雨，送兩位老人和一雙兒女回老家呢！他邊騎自行車往回趕，心裡頭邊尋思著，回家后可得好好檢查一下，看看還有什麼東西落下沒有。

等回到家裡，林浩輝早已悠哉的坐在客廳，正和唐老爺子兩人拉著話，唐奶奶一手抱著孫子，一手撫摸著卧在身邊的小乖，不時的同兩位老爺子聊幾句。女兒唐青梅手裡端著茶壺，正很乖巧的給幾位老人家們續著茶水。看到眼前溫馨的情景，唐孝儒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滿足，只要家人安好，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他喜眉笑眼的走到跟前，和長輩們打起了招呼。

「爹，娘，林叔，我回來了。你們說什麼好事呢，興緻這麼高？」

唐奶奶見兒子回來了，忙扭過身子，向兒子訴說起了原委。

「小四，還好你回來的早，快幫忙勸勸你林叔，他剛才說，不想跟咱們回老家過年，要留在縣城看屋子。我跟你爹勸了老半天了，怎麼也說不動他，你快點勸勸。」

聽了唐奶奶的話后，唐孝儒心裡不由一動，腦子裡便尋思起來：前段時間二哥唐孝禮來信說，今年一家五口會回老家過年，林叔聽了以後，大概是怕家裡人太多，到時會住不下，所以才會執意要留在縣城過年。自家的情況唐孝儒心裡很清楚，雖說兩個哥哥家裡，每家都有三個孩子，而且孩子們都已經漸漸大了，不好再和父母擠到一個屋裡，可自從上半年家裡房屋重蓋以後，前院的兩間大房和後院的八間廂房，都是按間盤的炕，改造過的裡外套間都有睡的地方，足夠家裡所有人住了，根本不需要擔心住不下的問題，林叔有些過慮了。想到這裡，唐孝儒忙勸起了林浩輝。

「林叔，您老怎麼突然想起來不回老家了？過年不就圖個熱鬧，您一個人待在縣城，孤孤單單的，能有啥意思。再說了，咱家又沒有啥值錢的東西，哪裡需要有人守著。您要是不回去，我看咱們一家人這個年，可都沒法過了，我爹還有兩個小的，那是一刻都離不了您，少了您，就連吃飯也沒了滋味！您可別是擔心過年家裡人多，怕老家房子住不下，所以才不願意回家吧？」

「嗨！好你個孝儒，還真是眼聰目明，一下子就看透了我的心思。去年你二哥一家沒回來，我住在他們屋裡，今年他們難得大老遠的回來一回，我就不回去添亂了，免得到時住不下麻煩。老哥哥老嫂子可是幾年都沒見著兒子和幾個孫子了，心裡不知道盼了多久，你們一大家人能團聚到一起，真是很不容易。我這幾天反覆考慮，你大哥二哥家的孩子們，也都不小了，不好和父母擠在一起住。再說了，他們兩家長年住在市裡，已經習慣了城裡的生活，如今高高興興的回家過年，看望家裡長輩們，也不能在住的方面太憋屈，所以我就想著…」

林浩輝話還沒說完，就被聽的氣惱的唐老爺子大聲打斷了。

「林老弟，怪不得你不願意跟我回老家，原來心裡是這麼想的。平日里我拿你當親弟弟看，沒想到你竟然如此見外，孝悌孝禮是我的兒子，他們也是從農村出去的娃，怎麼在你眼裡就金貴了？家裡八間廂房，每兩間都改造過了。他們兄弟三個，每一房都是兩間打通的裡外套間，裡面兩個大火炕，盡夠他們回來住了，八間房裡，還有一套兩間房是空閑的。在我看來，你有這種想法，本身就不對，做為他們長輩，哪有你給他們小輩讓地方的道理，我看你明顯就是沒拿我們一家子當自己人。」

唐老爺子將家裡的情況說了一遍，對林浩輝跟自家見外的行為很不滿，不由得越說越氣，將手中的小茶杯，「嘭」的一聲蹲在了旁邊的茶几上，像個生氣的小孩子一樣擰過身子，一幅不願搭理林浩輝的樣子。

「你個死老頭子，林兄弟也是好心，就你會講個歪理，只會挑別人的不是。林兄弟，你看你老哥就那麼個人，因為你不願意回去都生氣了，說實在話，他可是真心捨不得你。你也曉得，平日里他的臭脾氣又直又倔，說話也不中聽，剛才他說的那些，你聽聽就罷了，千萬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唐奶奶罵了唐老爺子兩句，忙勸起了林浩輝，給自己老伴打起了圓場，免得林兄弟聽了自家倔老頭的話，心裡不舒服。

「老嫂子，哪能呢！我和唐老哥整天吵吵嚷嚷的，可謂是越吵感情越好，我們兩個人，即便是誰說了不中聽的，哪兒會往心裡去，你真是多慮了。」林浩輝搖著手，忙笑著向唐奶奶解釋起來。

唐奶奶見林浩輝沒有介意的意思，這才放下心來。又開始勸起了林浩輝。

「依老嫂子看，到了單位放假那天，你還是跟小四兩口子一起，回老家過年才好，咱們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在一起，那才是真喜慶。只有你回來了，家裡面人才齊全，大家心裡才會舒坦。」

林浩輝是什麼人，那可是部級高官，經歷了人生的跌宕起伏，沒有人比他更能看透世情和人心。唐家人勸他回家過年的情意，他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致於唐老哥朝自己發脾氣這點小事，自然更不會放在心上。唐家人暖心的話語，還有真心實意對自己好的表現，讓他體會到了親人般的溫暖，心裡一時間不由感慨萬千。

「林爺爺，您還是聽爺爺奶奶的勸，年底放假了，跟爸爸媽媽一起回家，咱們一起在老家過年。爺爺就是因為捨不得您，所以才生氣的了呢！您要是實在不想回去的話，那我也不回家了，還是留在縣城陪您好啦！」

唐青梅見林爺爺聽了奶奶勸回的話后，好一會都沒吭聲，心裡不免著急起來，她「騰騰」的跑到林浩輝跟前，抱著他的胳膊，向老爺子撒起嬌來。

林浩輝摸著唐青梅的頭，心裡一片溫暖，暗自感嘆著：自己真是太幸運了，遇到了善良淳樸的唐家人，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候，是唐家人，讓自己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的溫情，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雖說自己這次是好心，可到底讓老哥哥心裡不痛快。為了這一家老小的真情，自己也不能讓他們不高興不是。林浩輝故意裝出一幅懊悔的樣子，大聲跟小丫頭承認起了錯誤。

「哎喲！林爺爺這回可是好心辦了壞事，真是捅了馬蜂窩嘍！不但惹你爺爺生了氣，還連累我們小青梅都要留下來，陪我這個老頭子。你可是你爺爺的心肝寶貝，要是不回老家過年的話，還不氣歪了你爺爺的鼻子！我現在可不敢惹你爺爺生氣，不然的話，以後可沒人陪我下棋嘍！」

「哼！我才沒你說的那麼小氣，整天凈是些小心思，還讓人猜不明白。不過，你能知道自己這次錯了就好，咱也不說別的，你只說今年底，到底還回不回老家？」

唐老爺子聽見林浩輝對孫女說的軟話，知道是給自己聽的，馬上來了精神，傲嬌的端著架子，先批評了林浩輝兩句，接著問起了他的決定。

林浩輝看了唐老爺子一眼，心裡又是溫暖，又有幾分好笑，他笑咪咪的回道：「既然老家能住下，我當然也不願意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呆在縣城，到了年底放假的時候，我自然會和孝儒兩口子，一起回老家去。」

「太好啦！太好啦！爺爺奶奶，林爺爺同意回家過年嘍！青梅寶貝好高興啊！爸爸，曉凱，小乖，你們聽了高不高興啊？」唐青梅見林浩輝同意一起回家，高興的跳了起來，拍著小手，繞著家裡人轉圈的問了起來。

「姐姐，爺爺回，高興！」唐曉凱睜著一對黑亮的大眼晴，小手裡拿著餅乾，邊往嘴裡塞，邊嘰嘰咕咕的回應著姐姐的話。

「啊嗚，啊嗚。」小乖仰著小腦袋，深藍色的眼睛看著林浩輝，伸著脖子對唐青梅叫著，好像也在說自己很高興一樣。

看到兩隻小的和青梅寶貝的互動，滿屋子人都高興的笑了起來。唐孝儒笑著對林浩輝說：「林叔，您看，咱們家從大到小所有人，可都捨不得您老，就連小乖都贊成您回老家呢！」

「咦！說什麼呢？大家怎麼這麼高興，我在院里都聽到屋裡的笑聲了。」林雨揭開門帘進了客廳，一進來便好奇的問了起來。

「喲！小雨回來了。一說話就忘了時間，都把做飯給耽擱了。小雨啊，趕緊跟媽做晚飯去，青梅乖寶貝，咱們一起走，你幫奶奶燒火。」

唐奶奶看林雨回來，知道肯定已經六點了，老太太不敢耽擱，將孫子往老伴懷裡一塞，拉上孫女，迎著門口的媳婦走了過去，三人去灶房準備晚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