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翼卷——宛玲嘆——一世回憶(三)
莫逆還是一如既往的去花雀樓喝酒,只是改了往日抱著酒罈喝酒的習慣,改成用酒杯斟滿再喝,還是去捧月容的場,月容還是那麼受歡迎,花雀樓只要有她的演出,定會座無虛席。
這日他還是一個人去花雀樓喝酒,月容今天唱得曲目好像叫什麼雁歸客。這個曲子很少有人聽過,於是今日來捧場的人格外的多。
月容今日也一改往日的模樣,不再是掉在半空伴著花雨歌唱,而是一身青衣,抱著一把琵琶安靜的坐在花雀樓中間的台上。
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撥弄著弦,一段段優美而又凄婉的曲調從月容的琵琶中彈出,手腕上戴著的手鐲,也隨著曲調的波動,發出陣陣凄婉的響聲。這手鐲當真奇怪,鐲子外側上雕刻著祥雲飛鳥內側又可由經文,兩個鈴鐺掛在上面,發出不似尋常鈴鐺發出的清脆響聲,而是這般的凄婉綿長,好像是人嘆息的聲音,襯得這琵琶聲更加凄涼了幾分,月容低聲吟唱著雁歸客:
夙願難了,人生無常,生死兩茫茫,昔日上戰場,壯士去兮難復還。
北雁難歸故鄉地,十幾離家去。
百戰沙場從軍苦,幾載化塵土。
客路青青,又是一年春。
離家四五載,還家待何時?
盼~盼~盼~,淚痕沙場干。
望~望~望~,血光刀劍殘。
金戈鐵馬,兵臨城下。
雄姿英發,熱血狂撒。
冬去春來,雁南歸。
枯草又綠,心難歸。
功成名就,錦衣歸。
歸!歸!歸!故人不再~
何歸?
一曲落下,台下的人連連稱好,莫逆確實越聽越愁腸,這雁歸客還真是唱入了他的心扉。戍守邊關的三年,又怎能無法體會這種征戰沙場回去后無一故人的感覺。
誰知其實這一切都只是混亂征戰前的片刻寧靜,誰知他們此生也只要如此短暫的相聚。
世事無常~
莫逆一個人喝著悶酒,還沉浸在月容雁歸客的悲傷情緒中。月容也看出他的反常,演出完,便下來看看他。
「莫公子?您怎麼了?」月容關切的問道。
莫逆見月容前來詢問,放下手中的酒杯;「月容姑娘你來了!」
「公子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越喝越愁暢呢?」月容追問道。
「聽了姑娘的雁歸客,想起一些在沙場的往事,有些難受罷了!」莫逆。
「戰場無情,世事無常,生離死別都不是我們能說了算的!公子又何必為此苦惱!人各有命,已故的人也不希望我們為此惆悵茶飯不思,我們應該做忘掉那些悲傷的,記住那些美好的,然後帶著他們那份希望走下去!」月容安慰道。
「對!帶著那份希望,走下去!」莫逆聽到月容的話,像是受到什麼鼓舞,也振奮了自己的心情。
「莫公子!能否陪我去城牆上面走走?」月容邀請道。
「月容姑娘的邀請,哪有拒絕的道理!」莫逆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來。
兩人從花雀樓走到城牆,看著城外一片寂靜,城內卻是一片人聲鼎沸燈火通明的繁華,不禁激起內心的萬千感慨。
「這冷清和熱鬧不過也是一牆之隔,這戰爭和平靜也不過是一時之間!」月容看著城內繁華的燈火說。
「是啊!有些壯士一去永不回!就算是九死一生的歸來,故人不再,何歸?」莫逆。
「莫公子,我本不是翎翼國的人,我是陳國人,當年遙寒大舉進攻陳國,我父親和兩位兄長都從軍戰死沙場,我同母親和姐姐逃了出來,後來姐姐卻死了,再後來我又和母親走散了,被花雀樓的宋姨娘撿回去養大做了歌姬。我見過殘酷的戰場,也經歷過親人的生離死別,戰亂是最殘酷無情的毀了我的所有。」月容說著眼淚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來。
「戰爭,最大的受害者還是百姓!抱歉,又提到你的傷心處了!」莫逆說著把自己的外衫脫下來披在月容的身上,「月容姑娘,你先披上吧,夜涼風大,當心受了風寒!」說完還幫著月容拉緊了外衫。
「多謝公子!」月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若有機會,我希望這戰火能降息,我想在一條小溪邊建一座小木屋,和心愛的人平安的過一生。」
「會的!一定有機會的!」莫逆。
兩人在城牆上沉默的走了幾步,莫逆老是聽到月容手腕上的鈴聲,便十分好奇的問:「姑娘手上這鐲子,鈴聲怎麼這麼凄婉呢?一點也不清脆!」
月容把手抬起來露出手鐲比劃著搖晃了幾下說:「你說這個呀!這是我母親給我的手鐲,音色一直如此,因為聽上去像人在嘆息,所以這手鐲的名字還叫宛玲!」
「聲聲如嘆音似怨!宛玲這名字倒是取得不錯!」莫逆。
「這是我母親的嫁妝,本來是我和我姐姐一人一個的,後來姐姐去世后,母親便讓我把姐姐的也戴上了!也就湊成了一對兒!」月容說。
「那你母親,後面有消息嗎?」莫逆。
「後面我也託人打聽過,有些眉目但是後來還是斷了,這天大地大的,尋一個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人談何容易!」月容。
「也是!」莫逆聽著月容的經歷打心眼裡開始同情起眼前這個女子。
兩人也因為近來的相處生出了愛的情緒,兩人總是相約一同喝酒,每日月容演出結束都會找尋台下的莫逆,然後兩人一個眼神的示意,便懂了彼此的意思。
那日兩人都酒醉在牡丹亭,莫逆卻突然清醒,安靜的看著眼前熟睡的月容,他輕撫她的臉龐,更加確定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但是這份感情現在還是難以啟齒。
繁華的表面下,往往總是暗流涌動。
遙寒國攻下了陳國后,野心也越來越大,並未停下發動戰爭的腳步,而是開啟了他們的稱霸天下的妄想。於是他們開始不斷的騷擾著鄰國的邊境,列國除了翎翼在不斷地反擊都一直在賄賂遙寒國。
遙寒也開始了他們下一步吞併翎翼的計劃,於是率先派出了伏虎將軍帶領的先鋒部隊攻打衛城。
這些日子雖然前線告急,但是洛雲澤還算平靜,花雀樓還是夜夜笙歌,來往的人依舊絡繹不絕。莫逆來的次數倒是少了些,好幾次都是喝到一半還未等到月容開演就離去。莫府上下也因為這次戰事,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緊張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