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劍宗掌座(一)
臨州,宋國十三州之一。吳軍攻陷雲中城后,第二年,臨州全境陷落。
大雨淅淅瀝瀝下著,這都入冬了,雨顯得很是詭異。破廟裡,一群乞丐席地而睡,橫七豎八地。除了那難聞的味道,屋頂掛著的蜘蛛網也在夜風中搖曳。
牆角,一個披頭散髮的少年,抱著膝蓋蜷縮著。突然一道閃電,照亮了少年冷峻的面龐,以前臉上已經結痂的傷痕。
他現在叫蘭亭,今年十二歲了。
被迫入伙的蘭亭,趁著夜色離開了破廟。流浪,流浪,下一站是哪裡,他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終點是哪裡,是他來時的地方,妹妹還在等他回家。
拄著竹竿,少年一瘸一拐地踉蹌著。走的很慢,但他必須要走。指不定哪天就被這群乞丐把胳膊與腿卸了,丟進鬧市去賣慘。他一直以為乞丐是窮苦人,現在想起,心裡忍不住苦笑。
不知走了多久,他終於來到了官道。兩邊密林,以及腳下泥濘的路面,顯示這條官道已經荒廢很久了。按照記憶中的地圖,沿著這條路往西走半個月,就可以看到巫山,此行的目的地。
巫山,宋國第一名山,同時也是宋國第一宗門,玉虛宮所在地。與巴山離淵道,天山黃老教,龍虎山天師道,並稱道家四大宗門。
雷電交加,讓少年心緒不寧。雨下的並不大,衣服都被打濕了,必須找個地方避避雨。若是生了病,加上這寒冬臘月的天氣,保不準就永遠留在這荒山野嶺。
凍僵的雙腳,已經感受不到傷口的疼痛,卻越來越重。遠處黑影的輪廓,在電閃雷鳴下,變得清晰起來。
廟,是一座破廟。
蘭亭小心翼翼起來,擔心裏面又有乞丐,生怕剛出狼穴,又入虎窩。貼著牆角,透過餘光瞥進去,裡面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連蓮台上的石像,都沒了頭顱。
蘭亭舒了一口氣,伸出腳踏進去,突然不知名的東西稀稀疏疏地往衝撞在臉上,從頭頂上方逃過去。
原來是蝙蝠。
房頂漏水,有好幾個大洞。蘭亭拄著竹竿踱步到蓮台下方。蓮座下面是鏤空的,雖然冰冷,但多多少少可以抵禦一下寒風。
有點臭。
蘭亭嗅了嗅,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奇怪的臭味。這種臭味似乎什麼腐爛的味道,是老鼠嗎?蘭亭心中這樣想著。
無所謂了,自己此刻跟老鼠又有什麼區別。甚至連老鼠都不如,餐風飲雨,連個窩都沒有。
蘭亭一手撐著蓮台,一手拄著竹竿,小心地坐下來,盡量不去牽扯傷口,但還是疼得嘶啞咧嘴。
蓮台下方有什麼東西,氣味就是從這裡面傳出來的。蘭亭伸手去掏,有些軟軟的。
這…是屍體?
蘭亭倒吸了一口涼氣,癱坐在地上。突然覺得這裡晦氣,自己不會一覺睡去也像這般在這裡腐爛吧。
父親生死不明,母親被仇人所殺,小妹只有七歲,寄人籬下。蘭亭知道自己不能死,大仇未報,便將妹妹獨自丟在這世上,下去了如何面對母親。
蘭亭靠著蓮台,抱著膝蓋,蜷縮起來。
胳膊似乎碰到了什麼?
不對。
「啊!」
蘭亭嚇得連忙撲了出去,落到積水中,濺了一身的泥水。
詐屍?
「你是誰?」
「別裝了,小爺我不信鬼神,識相點趕緊出來,不然真把你變成一具屍體。」蘭亭壯著膽子斥道。
良久,
一個微弱的聲音傳出。
「我…動不了。」
聽聲音似乎是一個老者。
「你是誰?」
「小兄弟,幫我拖出來吧。」
蘭亭猶豫了一下,拖著瘸腿到蓮台前,將裡面的人拖了出來。這人披頭散髮,鬍鬚很長,身上的衣服一股血腥味。
「嘔!」
太臭了,蘭亭忍不住轉頭吐了出來。
「哈哈…額…」黑暗中老者吐了一口又腥又臭的黑血。
「你傷的很重,已經潰爛了。」
老者吃力地打趣道:「可不是,五臟六腑全部碎了,已經長蛆了。」
……
蘭亭驚訝地說不出話來,這人比自己還慘。
「你叫什麼名字,因何來此。」
「我叫蘭亭,被乞丐打傷了,逃到這裡來的。前輩你呢?」
「我?我是被人打傷了,逃到這裡來的。」老者睜開混濁的雙眼,看向蘭亭,少年冷峻的輪廓,冰冷的雙眼,讓老者讚歎道。「倒是一個好坯子,可惜也快死了。」
「你說我快死了?」
老者點了點頭。
「怎麼會,我只是腿瘸了,有點俄而已。」
「寒氣入體,內腑侵毒,悲怒攻心,而且身處這野外,油米不進,你呀,最多還能撐三天。」
聽完老者的話,蘭亭像被抽空了身子,一口鮮血從喉頭涌了出來。
「你靠著毅力強撐著,如今這口氣也散了。小兄弟想必也是身負血海深仇吧!」
蘭亭很累,這一刻。
「不錯,-殺母之仇,亡族之恨。前輩似乎不是普通人?」
聽完蘭亭的話,老者陷入沉思,隨即自嘲一笑。
「我以前也覺得自己不是普通人。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錯付了許多,也錯過了許多。」
老者看向蘭亭:「我時間不多了,與小兄弟做個交易。」
「看來前輩準備救我?」
「果然是好坯子,一點就通。你聽說過南宮問天沒有?」
「沒有。」
老者乾癟的臉上有些失望。
「老夫便是南宮問天,巴山劍宗掌座。你可願拜老夫為師?」
蘭亭心中一驚,沒想到這老者居然是巴山劍宗掌座。他雖不知道南宮問天是誰,但知道巴山乃是道門四大宗門之一,而那巴山又分為劍氣兩宗。
「徒兒拜見師尊!」
蘭亭叩首行禮。
南宮問天滿意地點了點頭,果真是一個乾淨利落的少年,這一點像自己。
「起來吧!本門秉承一脈單傳,歷來都是一個師傅一個徒弟,我死之後,劍宗便只剩你一人了。」
「徒兒一定將宗門發揚光大!」蘭亭顯得很認真。
「浮誇,不需要你發揚光大。每一任劍宗掌座只有一個使命,守護離淵。」
「徒兒明白。」
「你不問為什麼?」
「師傅會說的。」
「說個屁,老夫也不知道。當年你師祖說,等老夫將劍矢錄修鍊圓滿,自己下一趟離淵,便知道了。」
「徒兒明白,不知傷師傅的是何人,徒兒為師傅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