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穿過擁擠的坊間道,回到大業坊,已經是吃午食的時候。
華叔接過三人的坐騎,牽到不良院別院飼餵,王禾便帶著白珩去找崔三娘。
進了醫坊,裡面忙得熱火朝天,門口幾個夥計在抓藥,崔三娘在中院偏房,兩手鮮血給病人處理摔傷。
王禾挽起衣袖準備幫忙:「三娘,這是白珩,無恤帶回來的,讓她就在這幫你!」
「好好好,吃午食了嗎?我等會忙完給你們做!」
白珩把包袱丟給房無恤說:「崔姐姐,你忙你的,我去做!」
「哎……」
崔三娘剛要阻止,王禾說:「讓她做吧!」
崔三娘這才反應過來:「哦,明白,別讓她覺得我們見外了。你快把她的包袱放在我房間,過來幫我!」
王禾馬上換了副嘴臉,像個孩子一樣,從房無恤手裡拿過包袱,飛快地跑到樓上。
病坊的事房無恤幫不上忙,跑到後院廚房去找白珩。
白珩像是回到自己家,脫掉外衫掛在門外的繩子上,捲起袖子,從懷裡掏出手絹包住頭髮。進廚房,拿起大盆洗刷了一下,從案板下面的布袋裡挖了兩勺面,準備給大家做湯餅。
房無恤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白珩的模樣,心裡越來越喜歡。在外面遊玩的時候,是那樣聰明伶俐、活潑可愛,進了廚房,又是一副賢淑的模樣,任誰都會動心。
「傻站著幹嘛?燒水啊!」
「哦!」房無恤這才回過神,或許是在心愛的姑娘面前藏拙,他問:「先做什麼?」
白珩被這個傻小子氣笑了,指著火灶旁邊的木墩說:「你就坐在這,我讓你做什麼你做什麼!」
「哦!」
房無恤傻愣愣坐在木墩上,看著白珩揭開鍋蓋,用乾淨的抹布擦了擦,從旁邊的水瓮里舀了幾瓢水倒進鍋里,然後扶著自己膝蓋蹲下來,用火石引燃火絨,扔到灶膛,添上一把干松針,再往上面壘上幾根粗柴。
看到火灶里升起火焰,白珩指著旁邊的木柴說:「好了,看著火,等會火弱了你就填幾根木柴!」
房無恤認真地點點頭:「好!」
白珩舀了一勺水洗洗手,開始和面,不時看看房無恤,那個傻男孩還真的認認真真看著爐膛,眼睛一刻也不看別處,太可愛的。
揉好麵糰,白珩從外面的水池裡撈上來一條大魚:「無恤哥哥,會殺魚嗎?」
房無恤下意識身體往後傾斜,很明顯,他在躲避,白珩馬上明白了。
不一會兒,白珩就把魚收拾乾淨了,在小小菜板上,一刀砍下魚頭,然後順著脊骨刨成三片,再切成小片。
白珩在房無恤身邊擺上一個小火爐,架上陶鍋,用夾子從火塘取出來幾塊木炭,放在陶鍋下面,再往鍋里放了點油脂。等油脂化開,她把魚頭扔到鍋里,兩面都煎黃了,再丟入幾片姜,幾段蔥,從鍋里舀了一勺滾水,澆在魚頭上,蓋上陶蓋。
房無恤從小就被教育要遠庖廚,白珩的操作,像變戲法一樣,看得他目瞪口呆。
但是他也沒有很傻,從懷裡掏出絲巾,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量,伸手給白珩擦了擦額頭的汗。
一瞬間,白珩的心裡像是翻起了滔天巨浪,臉瞬間通紅。她強忍著慌亂,享受房無恤給她擦汗。
「看著,等會我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
「好!」
白珩給剩下的魚肉放在大碗里,淋上黃酒,放幾片姜翻拌幾下,
放在一旁,便揭開紗布,拿出已經醒好的面塊,用擀麵杖擀成薄片,再疊起來,切成細絲。
房無恤指著翻滾的鍋說:「它是不是已經好了?」
「沒呢,魚頭要多煮一會兒,你添幾塊木炭!」
「哦!」還好房無恤日常要煮茶,加木炭的事他還是會的。
麵條切好了,白珩洗了一小把韭菜,對房無恤說:「把蓋揭開!」
房無恤像平日煮茶一樣,把絲巾纏在手上,揭開鍋蓋。
白珩麻利地把韭菜揪成指節長的小段,扔進鍋里,瞬間,魚的鮮香和韭菜的香味撲鼻而來。
「無恤哥哥,前堂幾位阿兄食量大,你去坊中買幾個胡麻餅!」
「好!買幾個?」
白珩屏氣凝神,然後深呼一口氣,忍住不生氣,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房無恤:「你沒看見嗎?有三個人,三個人至少買六個!」
「哦!」房無恤這才想起來:「中院房中還有一位兄弟養傷!」
白珩強忍著憤怒,咬牙切齒地說:「六個!病人怎麼能吃胡麻餅,那位哥哥我另外做一份清淡的餐食!」
房無恤第一次看見白珩生氣,趕忙逃出廚房。
王禾聽見白珩的喊聲,站在中院,問正跑過去的房無恤:「怎麼了怎麼了?」
房無恤苦笑著說:「沒事,我出去一下!」
王禾馬上明白,這傻小子肯定沒明白人家的意思,惹白珩生氣了。王禾笑了笑,回房間里幫崔三娘給病人綁夾板。
房無恤走到坊中,不知道賣胡麻餅的在何處,只好攔住一個不良人問:「兄弟,哪裡有賣胡麻餅的?」
不良人趕忙行禮:「真人,我這就去給你買來!」
「別別,我自己去,你告訴我在哪就行!」
不良人愣住了,一副不食煙火的司丞竟然要買胡麻餅:「往東行,便可看到主街,往南行十戶商鋪,有一個賣胡麻餅的阿伯,他的胡麻餅最好吃!」
房無恤拱手行禮:「多謝!」
看著房無恤的背影,不良人愣住了,這時候段自省從旁邊的巷道拐過來問:「小武,在這幹嘛?」
小武指著房無恤的背影說:「司丞要去買胡麻餅,問我去路!」
段自省馬上想起來,華叔說房無恤和王禾帶回來一個少女,今晚他們肯定要一起吃飯,這麼熱鬧的事他怎麼能不去:「你去吧,小心巡邏!」
「喏!」
段自省追上房無恤:「無恤,這是要去何處?」
「小珩在做飯,讓我去幫葯坊夥計買幾個胡麻餅。這兩日慈恩寺有沒有什麼事?」
段自省明白了,他帶回來的少女叫小珩:「一切正常,走,我陪你去買!」
「正要你幫忙,我都不知道怎麼買?」
「哈哈!」
段自省大笑著,拉著房無恤拐進主街,走過十戶商鋪,果然有一個賣胡麻餅的老者。
「肖伯,今日生意可好?」
老者停下手裡的活,抬頭看見是段自省,高興地說:「段帥!」
「我來買幾個胡麻餅!」段自省問房無恤:「幾個?」
「六個!」
「肖伯,幫我裝十個!」
「六個就夠!」
段自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房無恤,心想這人在山中呆傻了吧,只有往多了買,買少了不夠吃躲尷尬。
肖伯用紙包了十個胡麻餅遞給段自省:「段帥,十個!」
段自省從錢袋抓了一把銅錢:「肖伯,給你錢!」
看到這麼多錢,肖伯趕忙擺手:「用不了這麼多,只需要十錢!」
「拿著,我手下那幫貨肯定沒少吃你的!」
肖伯笑著說:「我老了,要錢也沒用,都是鄰里左右,吃我幾個胡麻餅說明不把我當外人,我還高興。而且孩子們經常幫我,段帥不用責怪他們!」
段自省把那把錢丟進錢盒:「肖伯,錢您留著,有事您說聲,我馬上就到!」
「段帥你這……」
段自省拎著胡麻餅,拉著房無恤繼續往坊內走。到了一個賣羊肉的攤位,段自省說:「安叔,近來可好?」
「段帥,吃點什麼?」
「切幾斤羊肉,要肥點的,我就胡麻餅吃!」
「明白!」
安叔切了一塊帶肥的羊肉,快速切成薄片,拌上芥末汁蔥油,放在一個大碗里:「段帥,您慢用!」
段自省把羊肉放在一邊,又掏出一把銅錢,塞進安叔的錢盒,端著碗拉著房無恤就走。
安叔一邊從錢盒裡掏錢一邊喊:「段帥,給多了,不用這麼多錢!」
段自省頭也不回喊了一聲:「錢留著,碗明日給你送來!」
回病坊的路上,他們順道買了兩瓶上好的桂花酒,準備晚上暢飲一番。
到了病坊後院偏門,段自省把桂花酒、胡麻餅和羊肉塞到房無恤手裡,快走幾步進去,看到後院涼亭下,一個姑娘正在和崔三娘一起往石桌上擺菜:「這位是小珩姑娘吧!」
王禾介紹說:「段自省,自家兄弟。自省,這是白珩!」
這時候,房無恤端著碗進來,段自省趕忙過去接:「呦,無恤有心了,給小珩姑娘買了羊肉和桂花米酒。小珩,這可是整個長安城最可口的羊肉!」
看著房無恤傻乎乎的表情,王禾馬上明白了,這都是段自省的安排。
白珩端著一碗湯餅出來:「我做了一碗魚湯湯餅,無恤哥哥,你說的那個生病的阿兄在哪?」
房無恤趕忙快走幾步接著:「在中院!」
「你帶路,我端著,燙!」白珩端著湯餅跟著房無恤到了中院偏房,看到是個穿著僧袍光頭僧人正在打坐,哭著說:「阿兄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個法師,這裡面有葷湯!」
段自省聽到哭聲,趕忙過來說:「沒事沒事,他是俗家人,可以吃葷!」
白珩哭著問:「可以嗎?」
「可以可以!」段自省拍拍哥舒然的肩膀說:「走,出去吃飯!」
房無恤接過白珩手裡的碗,領著她去後院。
崔三娘看見白珩哭了,趕忙過來問:「妹妹怎麼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白珩哭著說:「我不知道生病的阿兄是法師,做了一碗葷湯湯餅!」
院子里所有人哈哈大笑,崔三娘笑著說:「他不是僧人,他和我們一樣,不忌五葷!」
「你沒騙我?」
「沒騙你,這幾天每天都要吃肉湯養病!」
白珩破涕為笑:「那就好,我以為我做了錯事!」
這時候,哥舒然進了後院,跟個沒事的人一樣,舉起胳膊舒展筋骨:「就一點小傷把我關在屋裡,三娘,我都聞到桂花酒了,我能喝點嗎?」
崔三娘生氣地說:「不行,不能喝酒!」
這兩句話,徹底解開了白珩的心結:「不能喝酒喝魚湯可以嗎?」
崔三娘說:「可以!」
哥舒然很不高興,-好不容易和兄弟們一起吃飯,竟然不讓喝酒。
病坊的夥計端了湯餅拿了一個胡麻餅去前堂吃飯去了,眾人圍坐在涼亭,崔三娘給眾人倒上桂花酒,白珩給哥舒然盛了一碗魚湯。
房無恤這才看到,石桌上擺著六七個菜,不知道白珩是用什麼樣的魔法變出來的,昏暗的燈光下,每個菜看起來都很美味。
崔三娘端著酒碗說:「今天謝謝小珩姑娘,做了這麼多精美的菜肴!」
王禾馬上附和:「小珩賢淑溫良,有了你幫三娘,她會輕鬆很多!」
白珩有點不好意思了:「崔姐姐過獎了,都是些家常小菜,還希望大家不嫌棄!」
「謝謝小珩姑娘,來,幹了這碗!」段自省站起來,端著酒碗一言而盡,其他人都是抿了一小口。
哥舒然喝了一口魚湯,段自省這時候膈應人:「小珩姑娘的魚湯怎麼樣?」
「十分鮮美,要不咱兩換換!」
段自省擺擺手:「不敢,我怕三娘打我!」
崔三娘食指點了一點酒,撒到段自省身上,假裝生氣:「我什麼時候打人了!」
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酒桌上,大家輪番誇讚白珩漂亮、溫柔、可愛、賢淑,連不會說話的哥舒然也誇讚白珩是個懂事的姑娘。
房無恤憋了半個時辰,才憋出來一句:「看到小珩特別暖心!」
眾人愣住了,哪有認識第一天就這麼夸人的。
就在此時,一聲哨響,打破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