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撒在長安城的時候，房無恤去地宮安排好今日的事情，便和王禾一起來到病坊。走進後院，石桌上已經擺好了晨食，幾張胡麻餅，兩盤青菜。

白珩端著兩碗羹湯出來:「無恤哥哥，你來了！」

房無恤趕忙接著:「起這麼早？」

「嗯，習慣了！」

房無恤看到她眼眶紅潤，臉色蒼白：「是不是沒睡好，想阿娘了嗎？」

「嗯，第一次離開她，不過我很堅強，我不回去！」

崔三娘也端著兩碗羹湯出來:「快吃飯吧，這都是小珩做的！」

王禾從她手裡接過碗:「我來！」

白珩分好筷子，問:「你們今天有什麼事？」

房無恤回答說:「我們要去通濟坊！」

「去那做什麼，什麼時候回來？」

「就這一兩天吧！」

崔三娘趕忙打斷:「不管他們男人的事，妹妹和我在家，等他們回來！」

白珩很興奮地說:「好，我在家陪崔姐姐！」

房無恤說:「好，你們有事找自省，他會來幫忙！」

崔三娘問:「哥舒然呢，昨晚跑出去還沒回來？」

「他在慈恩寺里，這幾天比較忙！」

「他的傷還沒好，今天得換藥！」

「我會找人給他說！」

「快吃飯吧，吃完你們忙你們的，我讓自省去找。小珩在我這不會有事，她心靈手巧，會幫我很多忙，不像你們，笨手笨腳的！」

兩個男人啞口無言，趕緊咬了一口胡麻餅塞住嘴。

吃完飯，崔三娘給王禾的錢袋裡塞滿錢，叮囑他小心，便去教白珩認識藥材。

這一切白珩都看在眼裡，她的無恤哥哥身上沒有錢袋，這兩天晚上，她要給無恤哥哥綉一個。

外面開始熱鬧的時候，一馬一鹿出了坊門，白天也查不到什麼，他們悠閑地在坊間道上慢慢朝南行。

一個半時辰之後，他們才到了通濟坊，在客舍存下坐騎，兩人便步行去了安儀坊。

進了安儀坊東門門，房無恤問:「你懂回紇語言嗎？」

「懂，家中常有遠客來訪，其中就有回紇、吐蕃、金衛，戒日等地的人，我從小和他們打交道，會說他們的語言。」

「輞川閣不是秘密之地嗎？怎麼會有外族到訪？」

「藍田輞川閣世人皆知，多少人都會前去探訪，前院待客，後山才有一塊秘密之地修行。輞川閣經營多年，依山順水而建，有多處堂閣庭院。從藍田孟城坳進去數里，都是農田，過了田舍，便是輞川閣前院，以原有的林木、溪流為景，建造了多處宅院，供來輞川閣中主僕和訪客人居住。在幾十處宅院中間，最大的院子，是輞川閣的主院，也就是輞川別業，是我們王氏長子長孫居住的地方。順著主院後面的山谷往裡走，有兩條路，一條通往文杏館，那裡是竹林小溪，鳥語花香，溪邊修了幾個茅廬。但凡有文人雅士到訪，必會點名要住在茅廬之中，和主人煮茶撫琴，吟詩作畫。另一條路通往木蘭柴，仄徑蔭宮槐，幽陰多綠苔。這裡是深山密林景色，裡面躲松柏奇石，建有幾處閣樓，雲遊僧道來訪，會被安排在木蘭柴。順著木蘭柴再往裡，登上山崗，那裡很少邀請客人進去，先祖命名鹿柴。鹿柴在欹湖旁，空闊湖水廣，青熒天色同，艤舟一長嘯，四面來清風。那裡是我們族人修行的地方，不是一般客人可以到訪的。順著欹湖岸邊往密林深處走，

有一個石洞，穿過石洞通往一片世外桃源。那裡是群山中的凹地，四面是斷崖絕壁，除非是天上的飛鳥，否則不會有任何人可以進入。裡面很大，有百畝農田，二十處院子，桃林松竹，溪流小湖，應有盡有。我們把那叫椒園，是秘衛士修行之地。修行者除了要修鍊內功、武技、詩書，還要學會耕種經商，到了長安城，能夠以百業藏身！」

「早就聽聞輞川閣把房舍融入山林之中，以山林河流為景，斷崖峭壁為牆，不知何時才能去拜訪？」

「忙完手頭的事，我帶你去看看！」

「好，椒園會不會有人闖入？」

「不會，除非家人邀請，一般人都去不了鹿柴，更何況石洞有人把守，肯定不會有人闖入椒園！」

「哦，你在椒園修行過幾年？」

「兩歲進去，十八年！」

「二十年苦修，卻不能入朝為官，委屈你了！」

「職責所在，不委屈！」

「我修行二十年，從來不允許外出，外面的世界什麼樣我都不知道。每日除了修行內功武技，就是禮樂詩書、翻閱秘衛司的密卷，從來不間斷！」

「樓台觀《陰陽訣》是天下第一內功，需要無窮無盡修鍊，最終會達到無我之境，你修鍊到哪一層？」

「技藝稀疏，才到第十八層！」

「聽前司丞說陰行散人是武學奇才，果然名不虛傳。我所知道的，修行《陰陽訣》極難，初學十幾年，才能入道境。初級兩儀雙隱便要將內力分為陰陽在體內運行，非常傷身。後面仰觀吐曜、北辰永庇等心法，每練一級，身體損傷會多十倍，修鍊完第九級四象歸儀，身體才能恢復正常。後面再修行，不會傷身體，但是功力進步極慢。二十層之後，會延年益壽。千百年來，只有前朝南垞天尊修鍊到了一百二十層，活到了二百一十二歲。在其之後就沒人過了第二十層。前兩位司丞苦心修鍊多年，才到第十五層，內力極其玄妙，若不是被暗殺，否則當今世上除了宦官魚夕仇，沒人能傷到他們！你這十八層是怎麼練的？」

「魚夕仇？」

「對，原本是個小黃門，也不知道怎麼，聖人還是太子的時候，便是貼身侍衛，因為多次救駕，現在是聖人身邊最信任的宦官！」

慈恩秘衛司的秘卷字字千金，根本不會記錄宦官，所以房無恤對此人知之甚少，也不感興趣：「你們輞川閣的內功絕技也是冠絕天下啊！」

「輞川閣武技比樓觀台差遠了！」

「我覺得很不錯，劍術飄逸，內力柔但是兵刃鋒利！」

「要說劍術，還得是前朝郾城公孫大娘，一舞劍器動四方，山水劍法就化用了不少公孫劍法。」

「公孫大娘有沒有傳人？」

「有，都隱匿在郾城，除了每年的宮廷表演，很少現身江湖。」

這時候，一個賣西域花絲的商販攔住他們:「兩位公子，來看看我們的西域花絲，花絲吸收了充足陽光，顏色艷麗，香味濃郁香甜，我們有花絲做的香丸，安神助眠，有胭脂水粉，身上撒的香粉，香味悠長，還有可以泡茶的乾花絲，泡水喝美容養顏，永駐青春。來來來，進店裡看看！」

房無恤想起昨晚卓方子說的話，禿頭刺客最近肯定也經過了這裡。

王禾拉著房無恤進去:「走，給三娘和小珩買點！」

「聽你的！」

王禾進店挑了幾樣，每樣兩份:「掌柜的，我們有事不能回去，你能送貨嗎？」

「長安城內可以，客人要送到哪裡？」

「大業坊！」

「可以，需要多付三十錢！」

王禾不敢讓店家直接送給崔三娘，怕給三娘惹麻煩:「麻煩店家派人交給坊內不良人，就說王禾買的！」

「哪個不良人？」

「隨便找一個！」

「好！」

王禾付了錢，拉著房無恤出來。

房無恤這才小聲說:「昨天卓大哥說刺客身上有同樣的香味，應該來過這裡！」

「但願這條街上只有這一家！」

房無恤看了看前面，指著一塊招牌說:「那，那還有一家！」

王禾搖搖頭:「反正他是來過這裡，我們就在這裡找！」

「嗯，卓大哥說，通濟坊和安儀坊之間有很多密道，是達官顯貴為了方便來這裡尋花問柳挖的，又不會被人發現！」

「他的意思是，刺客先到安儀坊，然後通過某條密道去通濟坊？」

「對，通濟坊中很多密道都是通到青樓後院，那些密道不是我們的目標！」

「嗯，光頭僧人進青樓，目標太大！」

「我們要找的，是在偏僻小院中藏著的密道，而且要很多年沒住人的那種小院！」

「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我們應該去找那些有人住的小院。你想，如果刺客通過沒人的小院傳遞消息，那肯定會有人發現他。若是接頭人在這裡有一處院子，那有人進進出出，就不會有人懷疑猜忌！」

房無恤覺得王禾說的很對：「那我們就去查那些居住著人的宅子！」

「嗯，特別是那種一個人居住，沒有妻子家屬，深居淺出的人！」

「好！」房無恤抬頭看了看，指著一間四層的道觀說：「那是什麼樓？」

「那是坊間闕樓，坊中不良人在上面觀察坊內情況，但有火情盜賊，不良人能立刻發現，然後發出信號，指揮不良人去處理急情！」

「大業坊怎麼沒有？」

「有，在主街一處酒樓的最上面！」

「我怎麼不知道，回去你帶我去看看。走吧，我們先去這個上面看看！」

「好，走！」

上了闕樓，疑犯沒找到，他們看到了蒙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