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王二蛋灰溜溜的跑出林家門,直奔後街大場院去了。
大海航行靠舵手,
萬物生長靠太陽,
雨露滋潤禾苗壯,
幹革命靠得是***思想。
魚兒離不開水呀,瓜兒離不開秧,
革命群眾離不開共產黨,
***思想是不落的太陽......
崔建國在東房裡伴著革命歌曲的節拍揮動著木槌,鏗鏘有力的砸在木楔上,麻油的香味隨著他鼻翅兒的每一次張弛吸進肺里,像發動機吸進汽油一樣一次次衝程爆發后,驅動著他健碩身體上的肥肉跟著節奏顫動著。他並沒有理會王二蛋進門。
王二蛋沒事人一樣大搖大擺的進了正屋,聽東房裡的歌聲就知道姐夫正在雄赳赳氣昂昂的掄著木槌榨油呢。他弓著脊樑坐在炕上發著呆,林家尷尬的一幕還在腦海里回放著,這時的他才有些后怕了——他怕林家會追了來。可轉念又一想,八成是不會的,他們一定懷疑這個行動是老崔指使的,既然是老村長指使的,想必林家也沒這個膽量馬上就來找崔家的麻煩。這個行動他自認為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自己謀劃了好幾天,沒想到讓這個「吃裡扒外」的外甥女壞了事。想到外甥女崔玉芬,他覺得脖子里直冒涼氣、心裡跟著打起了寒顫——這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她要發起脾氣,自己很真得淹死在她的唾沫里。一旦她回來再告訴了老崔,自己的面子可就一塌糊塗沒法收拾了。更可怕的是也許崔家和林家會同時噁心他,那時候更就是兩面不是人了。想著這些,這個米家鋪來的厲害人馬上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王二蛋背起包還沒出屋門,崔玉芬就倒立著眉毛進了院兒。他從窗戶里看著玉芬進來,趕忙藏在了屋門后。
「王二蛋你給我出來,誰讓你去林家丟人的?爸你也出來,是不是你乾的好事?」崔玉芬站在院兒正中大喊著。
崔建國聽閨女歇斯底里的喊叫聲,就知道是出了什麼大事情,放下木槌又把錄音機的音量調小了轉身到門口沖著閨女喊道:「咋了玉芬?你姨夫怎麼你了,這麼沒禮貌!」
「王二蛋你給我出來,今兒我絕饒不了你。在你們米家鋪幹壞事慣了又跑到龍珠峪壞我們家名聲來了?人家架線愛你屁事呀?你貓逮耗子多管閑事?你知道我回來的時候鏡門下人們說什麼嗎?說村長看人家林家要榨油派了個二百五去搞破壞呢!你給我出來。」
「怎麼了這是,二蛋你出來說,咋還又跑林家去了?」崔建國喊道。
看實在沒法藏下去了,王二蛋挺著蟈蟈肚子膽怯的從屋裡走了出來。
「咋回事你說?」滿臉汗珠子的崔建國瞪著大牛眼問道。
「我就是借了身電業所的衣裳想嚇唬嚇唬他們,讓他們拉不成電線榨不成油。沒想到被玉芬當面就給說破了,你說玉芬乾的啥事?」王二蛋耷拉著母狗眼狡辯著。
「爸,這『奴隸』閨女就不給你當了。也丟不起這人!你以先還是村幹部,以後讓全堡里人咋看你?怎麼看我?」崔玉芬兩眼盯著父親問。
「這到底是他媽咋回事啊?怎麼又跟林家掛上鉤啦?你們都沖著我來,老子欠你們的?玉芬你說,咋回事?」崔建國瞪著兩隻大牛眼,懵了。
崔玉芬抬手把辮子往身後一甩,插著腰把剛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崔建國聽完,胖臉上的肥肉都跟著蹦動一般,轉身回屋關掉了錄音機出來,
咧開闊口指著王二蛋的鼻子開始罵起來:「你他媽的王二蛋這名起的真沒錯,就是個沒腦子的混蛋、一口豬!你這是要毀我老崔的名聲,非讓我這把年紀在這龍珠峪爛透了不可?本來玉芬跟樹生的事就鬧得兩家都不痛快,孩子們的事情我不願插手,一直避諱著;你又勾結賈老四在林家鬧事不說,這回是直接往傷口上撒把胡椒面兒,非得把崔、林兩家綁在炸藥包上炸飛了才痛快?堡里天天那麼多人吵吵著要榨油,他林家不搞也會有張家搞,誰能攔得住?這麼多年,本來就那麼多人暗裡『前因後果』的恨我,我這維持還維持不過來呢,你又來火上澆油搗亂。你王二蛋,趕緊滾蛋、滾蛋吧!」
王二蛋一看崔建國大發雷霆,趕緊爭辯說:「我還不是為了你崔家好?」
「好他媽個屁,你就純粹是個攪屎棍。林家一定認為是我崔建國背後搗鬼,龍珠峪是個人用屁股想想都會這麼認為。這樣一鬧,他林家要不把我這老油坊往死里整才怪呢。哎,這我也解釋不清楚了,找人家玉樓說說?成了越描越黑了。」崔建國歪著腦袋裝了鍋煙抽起來。
崔建國這個經見過世面的人,分析問題是一針見血的。讓王二蛋一折騰,目前來看崔林兩家已經成了商業上的敵人,最起碼林家是這麼看的,鏡門外的一群人更會這麼看——事實就擺著這兒,王二蛋搗亂后徑直跑回了崔家。真是愁死人,本來不當村支書了就不願出門,這還怎麼去解釋?說不是崔建國讓他這麼乾的?是他王二蛋自己的主意?什麼樣混蛋腦子的傻鬼才會信這樣的鬼話!
王二蛋也蹲在地上,-兩隻手抱在大腦門子上不說話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此時放在他身上再合適不過了。本來崔建國已經借給他錢,想著昨天要走的。可窮人借錢一向沒底氣,人家借給了心裡是一萬個感激,總想要報答點什麼。晚上和崔建國喝酒聽說林家也要榨油,就覺得機會來了。連夜跑金城縣大鵝鎮崔建樹那裡借了衣服,還謊稱是要唱戲用,沒想到弄成了這般田地,幫了倒忙。他這時候也是一萬個後悔自己做的蠢事。
冷靜下來的崔建國看著王二蛋,感覺自己失態、言語過火了。再是看不起的窮人來借錢,畢竟都這麼大歲數又是親戚。他緩和了下語氣說:「你家的時候過程啥樣我理解,哪回來我沒幫你?你想幫我我心裡知道,可你想想,看他們弄油坊因為我原先是村幹部就站出來阻攔?我攔得住嗎?這會兒又不是二十年前吐口吐沫就是個釘兒啦!你想幫我也得講究個方式方法,跟我打個招呼商量商量吧。你這是啥鬼招數?簡直就是把我往渾水裡推、架在火上烤的把戲!真讓我這個當過支書的人現眼。我看芬罵的對,做的也對!孩子是真急了,要不也不這麼對你這個當姨夫的口出不遜,你也別見怪了。」
崔玉芬聽父親這麼一說,轉身進了自己的屋,換了身乾淨衣服手裡拎著兜子出來說:「我找二伯去了,榨油的活兒這輩子算是干到頭兒了,你倆干吧,合適!」說完便轉身出了院兒。
門口曬太陽的崔老爺子看孫女拿著兜子出門,趕緊進了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