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林樹民看著臉色煞白的林春雨問：「咋拉？」
「兩個鎮長讓拉礦車撞啦，趕緊的，南馬河剛打了電話來啦，快走！」
林樹民一把拉起林樹生跟著林春雨跑出了院子。
門口，林春雨騙腿上了大紅的摩托車，一腳油門機器便轟鳴起來。
林樹民也顧不上別的，抬腿坐在後邊跟大哥擺著手，隨著一陣機器聲和一股黑煙，兩個人便消失在了村口。
南馬河幾里地的路，對於摩托車來說，瞬間便到了。
這裡的村委會和龍珠峪村委會院子的格局基本一致，也是五間紅瓦房正對著一個大戲台，只是並不在主街上。
兩個人在村裡轉了幾個彎兒，摩托車開進村委會大院兒里的時候，院里已經圍了好多人。一輛渾身礦石紅的卡車拉著滿車鐵礦石停在院子正中，看拍照應該是金城縣的。車門下綁著個光著頭的年輕後生，渾身的衣裳也讓礦石染得紅紅的，看年紀不超二十歲。圍著的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批判著面前這個不長眼的小司機，居然把車開到了鎮長身上，並預測著他的下場。
林春雨和林樹民二人下車，瞅了眼大麻繩綁著的後生進了屋。
林春雨進門自我介紹著自己的身份，和南馬河梁書記握手說著慣用的客套話。
梁書記五十歲上下，是個滿臉笑意的老頭兒，得知一旁的後生是林樹民后，忙上來握手說：「哎呀，你就是林樹民！大名鼎鼎！這會兒咱頭道川可是哪個村兒都知道你啦！哎，看我，先說正事兒啊，二位鎮長都拉到縣醫院去了。沒別的意思，我了解到是你老師又剛從龍珠峪回來路上出的事兒，是我私自做主通知你們的啊！明鎮長是好人啊！」
「先說人咋樣了？傷的厲害不？」樹民焦急的問。
「應該問題不大，不過，看著老杜嚴重些！」
聽梁書記說完，林樹民的心才放下來，也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二位鎮長是去龍珠峪辦事路過南馬河出了事兒，所以，處理事情希望得到龍珠峪村委會的幫助和協調。
樹民和春雨對了下眼光后，林春雨默契的點了下頭轉身對梁書記說：「梁書記，我倆先去縣醫院，回來再回南馬河，放心！出了事龍珠峪不會不管！」
林春雨說完便和林樹民出了屋，到院里時，林樹民指著卡車下綁著的後生說：「梁書記，把這個後生放了吧！再給他弄點兒飯。再是撞了人也不該五花大綁啊，看著點兒，等鎮里來人就行啦。」
「行嗎？我心思著這小子犯了法，綁起來免得跑了。二道川的，不長眼的東西。」梁主任望著地上的後生憤憤的罵著。
「以我的吧，放了！咱們村委會可不能隨便綁人啊，別鬧的最後咱再跟著吃瓜撈，再犯了法！」樹民依舊在堅持他的觀點。
梁主任半信半疑的望了樹民一眼，聽說綁「壞人」還要犯法，趕緊叫了兩個小夥子過來，上前蹲下身子親自解開了綁著後生的繩子，擰著他的胳膊往屋裡去。
後生掙著回身對著樹民問：「哎，大哥！你叫啥，哪村的？」
「林樹民，龍珠峪的！好好在屋裡呆著啊，一會兒給你鬧啥吃啥。別跑啊，跟你說，跑了可就麻煩了，我也麻煩了！」樹民囑咐道。
「放心吧，不跑！」
隨著後生留下的一句話，被帶進了屋裡。
林春雨又跟出來的梁書記客套了幾句后，林樹民二人才離開南馬河往礫城縣城來了。
礫城縣醫院，除了進門的一棟四層門診和行政合併在一起的樓房以外，住院部是由一棟二層小樓和幾排平房組成。平時，有點兒關係的住院才能安排在二層樓上。
林春雨跟著林樹民把車停在樓下已是下午三點多了，進門問了護士后徑直來到了二樓病房。
林樹民推開門卻呆在了那裡——病床上躺著老師明國汪，可一旁居然坐著信用社白嫩的胖女人！哎呀，她是誰？這個疑問瞬間在他的腦海里尋找著答案。
「樹民，春雨！你們咋來了，快進來！」
頭上纏著繃帶的明國汪喊了一聲，才打破了林樹民的尷尬。
「明老師！」
林樹民答應著過來，對著胖女人彎腰點了下頭后，站在病床前看著明國汪問：「咋鬧得這是？沒事兒吧！」
「沒大事兒，嚇得不輕！萬幸，車都騎到身上了。老杜厲害，他在前頭看車來了，返身推了我一把，哎！要不真夠嗆！剛才護士來說，他也沒大事兒，鬧了個小腿骨折！已經做完手術打上石膏，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倆坐！」明國汪說。
還沒等林樹民繼續搭話，床頭坐著的女人便開口了：「林樹民，看你把你老師害的！都是為了你，為了你們龍珠峪。我說貸款按縣裡的規定放了算了，他就是不聽，天天喊著叫著要把肥料撒進莊稼窩裡。這回好，撒吧！我看把他一起撒進土窩裡讓土坷垃埋了算了。這鬧成啥了！上回貸款就是老杜非說你是他外甥，還騙我？我跟主任還都讓他蒙住啦！該，該讓他老杜受點兒罪。這回又非往要扶持什麼產業鏈兒。跟你們說，他自個兒都去過好幾回了，就是沒讓你們知道，跟村民了解了情況就跑回來了。天天不是這村就是那村亂跑，不是今兒跑肚了就是明兒拉稀了，我那會兒學個醫生多好？哎，你們這些種地的也是，他起早貪黑的給你們跑事兒，為了你們多掙幾個錢兒早點富裕起來，你們真窮的連口熱乎飯都管不起他嗎？真讓我寒心。讓你們也說說，哪有鎮長當成這樣的，真是丟人外加操不完的心！老明你看看人家的官兒是咋當的，你也學學！光自個兒上頭找不待見。回回說你就是抬杠，這回好，差點兒送了老命。跟你說林樹民，本來縣裡三番五次的看他不順眼，骨頭裡挑刺想把他弄下去，我看這回歇菜了，鎮長肯定是別當了，修造站看門去算了，也比干這個讓人省心！這回要是完蛋啦，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跟你們沒完，跟你們龍珠峪沒完！」
明國汪好不容易在老婆喘氣的時候才插嘴道：「少說兩句吧小囡！你這張嘴，啥話也過不了夜。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沒事啊！過兩天就出院啦，正好連老胃病一起治治，還能報銷！當著我學生啥話都說，真是的！真是讓你見笑啊樹民，我媳婦兒、你師娘，就叫阿姨吧！你們應該是信用社見過。」
林樹民這時才明白，敢情她是——哎！他趕緊叫了聲：「阿姨！」
聲音剛落，年輕的女護士手裡拎著紙夾子推門進來說：「明國汪吧！」
明國汪趕緊點頭示意。
「縣裡領導來看你，到樓下了，家屬留著，其他人都出去。」
明國汪抬頭向林樹民和林春雨點了下頭，示意他們先迴避。二人趕緊退出了病房。
他們剛出來，幾個領導幹部模樣的人跟著一個年長的大夫，身後有拎著鮮花和果籃子的幾個女護士簇擁著進了病房。
不多時，又有幾個白大褂醫生推著一條腿抬著的杜大愷過來。
杜大愷在病床上向兩個人揮了幾下手后，也進了病房。
林樹民兜里掏出一根煙遞給林春雨。
林春雨接過來插進嘴裡，掏出火柴划著了捂在嘴上，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團濃煙后又遞給林樹民。
林樹民接過冒著火苗子的火柴柄自己也點上后，甩手仍在地上拉著林春雨下了樓。
兩個人在院里蹲下來，又抽了根煙后，林春雨說：「要不，我們走吧？」
「不走，我得跟他們說說明老師是個好官！」
「你可別瞎鬧啊！又驢脾氣犯啦？千萬別再捅婁子。」林春雨說完，歪頭看著樓梯口。
又是那幾個幹部身後跟著兩個大夫正好從樓上下來。
林樹民站起身說：「縣上的領導對吧？」
幾個人停下來，為首一個高個子瘦刀條臉五十歲上下的男人問：「啥事兒？」
「明鎮長是個好官兒！是為龍珠峪產業鏈受的傷！」林樹民眨巴著眼睛說。
「呵哈！老明這官兒當的不賴呀，還有人叫好呢！你是誰？你認得我？」瘦高個男人繼續問。
「不認識，但我知道你是縣裡的官兒！」
「不對！我可不是縣裡的官兒，你們縣的官兒剛剛抓起來。這麼說你怕不怕？對了，你又是誰？」
聽話茬不對，林春雨趕緊在身後拽林樹民衣服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可樹民卻挺了挺身子說：「我叫林樹民，這是我們龍珠峪村支書林春雨。我們證明明國汪是好官兒，為了我們農民才讓車撞了！」
「敢報名號就是條漢子，你就是林樹民！嗯，有點兒那個意思，我也告訴你，我是京西市裡的，我叫張伯平！你這個後生連我地高官的駕都敢攔，膽兒可不小啊！就是為了給你們鎮長說個好話？那你說說，他明國汪哪裡好？」
張伯平說完笑著看著林樹民。
「張書記！別的我不知道，按我師母說，他是要把每一粒肥料撒進莊家窩子里的好官兒！」林樹民把剛才聽老師夫人講的詞兒端了出來。
「嗯！還真說道點子上了，這叫合理使用扶貧資金。算你說對了吧！不過，估計你們明書記呀，這回是回不了龍門鎮啦！林樹民啊，跟你說吧，縣裡有更多的土地和農民需要他這樣的人，你能明白我的話吧！我還有事，話就到這，這回你放心了吧？」
張伯年說完后，依舊笑著擺了擺手，上了一旁停著的小汽車。
林樹民和林春雨傻愣愣的站在那裡目送著轎車出了門，林春雨才說：「一身汗呀樹民，地區里的書記！媽呀，你說你肚裡長得是啥膽兒？老虎膽？咋啥事兒都讓你幹了，以後我可不跟你出門啦！老明這是高升了？」
林樹民沒說話，往一旁挪了下身子，讓過剛才出來的兩個護士低頭歪著腦袋想了會兒點著頭說：「八成是嚇人不叫嚇人升啦！」
「你是真嚇人啊，再不跟你出來了！」
「他要是陞官了，以後誰管咱呀？咱的貸款是不是得黃啦？」
林樹民說罷，轉頭望著林春雨。
林春雨歪著腦袋想了一下說：「升了不就管的更多啦？」
「不行，我得上去問問去！」
林樹民說著就要上樓，被林春雨一把拉住了。
兩個人爭辯了一會兒后才統一了戰線——先回龍珠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