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賈公子?假公子
乾清門外,御道上。
咸臨帝拉著昭陽公主在前面走著。突然張口說道:「喻洪,你看那李瑜怎麼樣?」
一旁甬道上侍衛的錦衣將軍按刀闊步,聽了咸臨帝的話,不由一愣,道:「臣不知陛下之意?」
咸臨帝輕聲說道:「你是宮內錦衣衛統領,勇武不弱邊疆宿將。按你的眼光,那李瑜比你如何?」
喻洪答道:「李公子箭術超凡,世上能比肩者,寥寥無幾。更何況他年紀輕輕,一身氣力奇大。
那落雁弓臣也試過,拉滿弓弦要有二百餘斤力。臣雖也拉得,只是自問不如他那般隨意。想來他便是書中所言天生神力之輩。」
咸臨帝聽罷,道:「如此說來,他武藝應當也是不俗了?」
喻洪道:「所謂一力降十會,況且李公子乃勇將之後,定然也有家傳的武藝,按他的資質,不說日後,便是如今,恐怕也少有勝過他的。」
咸臨帝笑道:「朕今日還是頭一回聽你如此讚賞一個後輩的,倒是過謙了。」
喻洪苦笑道:「非是臣自謙,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只是事實如此,臣不敢胡亂妄言。所謂青出於藍,總要有更強的後輩在朝堂中顯現,於國才是好事啊。」
咸臨帝嘆道:「是啊。軍中上下,也須得多些這樣的人才才好。」
喻洪默默揣度咸臨帝的心思,恐怕李瑜已經入了聖上的眼,有心調教提拔了。
一旁的昭陽公主見父皇在談論李瑜,說道:「父皇,那李瑜的射術真是不凡,往後兒臣學射箭,便請他來教我可好?」
咸臨帝笑道:「那李瑜父皇自有安排,若只給你當個射箭教習,豈不大材小用?何況你天家公主,學什麼射箭呢?」
昭陽將手從咸臨帝手中掙脫出來,跑到他面前,學著李瑜的模樣擺出一副挽弓搭箭的架勢,脆生生地說道:
「待兒臣學會了,也好去北邊打蠻虜,替父皇分憂!」
咸臨帝看著她那天真爛漫的樣子,不由欣慰地笑了,上前幾步將昭陽抱起,一邊說話一邊往坤寧宮去了。
神京城北,一條小路上,正有一老伯趕著一駕馬車往神京城方向駛去。
廂內倒也敞亮,約莫能坐三四個人。那座上紅氈子平鋪,中間是一個四方小几,廂兩邊各開了一個小窗,拿厚布帘子遮了擋風。
廂中坐了兩人,正當中那個鮮艷嫵媚,風流裊娜,體態微豐,情貌非凡。
柳眉細長,情目水潤,瓊鼻俏鬧,朱唇輕合,色若桃李相映,膚如露華澤輝。耳垂玉墜光日月,頭簪珠釵生彩霞。
一身月白水色湖紋襖,腰下藕荷雲裙,輕靠在一旁,拿枕墊著,擁一條水紅色百花衾,正同一旁的丫鬟說話,軟轎中鸝音清脆。
「寶珠,你問問高伯去,還要多久才到?」
那丫鬟捋了捋額前的細發,嬌聲道:「小姐別急,我再問問去。」說著推開廂門,掀開門帘,探了個腦袋出去問話。
片刻,轉過頭將廂門又合上,坐在小姐身旁,道:「高老伯說了,這條小路要比出城走的大路近些,再過四五里上了官道就能瞧見城門了。」
這小姐名喚秦可卿,乃是工部營繕郎秦業養女,此時年不過十四左右。
因近日來秦業遭秋寒侵體,一時病卧在床上,請了郎中來看,寫了方子抓藥吃了,卻一連十日都不見恢復。
秦可卿見父受難,心中也是焦慮難安,因擇了今日往城北水月寺中禮拜菩薩,
添了二兩香火錢,求了一道平安符回來,正急著回府照看老父。
秦可卿面露苦色,語氣中不乏憂鬱,自顧嘆息道:「也不知父親幾時能好。」
寶珠貼近了秦可卿,拿手輕握住小姐的玉手,安慰道:「小姐孝心誠懇,佛祖菩薩定會保佑老爺平安的。」
話未落下,只見廂車一陣晃動,外面傳來一聲馬嘶,高伯「吁吁」地喝著驚馬。
片刻,那馬兒安靜下來,可卿忙命寶珠出去問發生何事。
寶珠剛出廂門,正見一個頭頂金冠、身穿猩紅披風的俊秀少年打馬到了車前,翻身下馬拱手道:「見過老伯,因追這小鹿,冒犯衝撞貴駕,在下賠罪了。」
高伯見眼前這公子紫金冠束頂,那對襟猩紅披風下錦袍隱隱可見獸紋,騎的是高頭駿馬,馬鞍邊掛著一把雁紋寶弓,正是先時此人射鹿所用的寶弓,一百步外,竟一箭洞穿了鹿頸。
因此心中料定此人定然身份不凡,又見他一身貴氣,且謙遜有禮,心下有了三分好感。
於是也不狠聲厲罵,只老聲老氣地說道:「老朽倒是無礙,只恐車內小姐受驚,公子稍待,且容老朽問過小姐。」
這公子正是午後出宮的李瑜。聽了老伯的話,李瑜恭聲應了,仍在一旁等候。
那老伯下了車沿,回身見寶珠正出來,問道:「寶珠姑娘,小姐怎樣,可曾碰著撞著?」
寶珠答說無事,又說小姐命她來問生了何事,高老伯將其說與寶珠聽了,又讓她回轎請小姐示下。
原來李瑜從宮內出來,見天色尚早,日頭還未西斜,恰好得了寶弓,一時技癢。於是尋路打馬,北出城門,要尋個地方打獵一番。
出城三四里,正見遠處林中有一頭小鹿躥出叢來,往北奔去。李瑜拍馬便追,追了半里地,估摸著相距不過百步,於是引弓搭箭,趁那鹿騰於空中之時凌空一箭便直追它去。
不料那小鹿恰巧躍出林子,咽喉中箭,「嗚」地一聲摔在路上,正高老伯駕車過來,突見此景,鹿落在馬前,引得馬兒受驚,揚蹄長鳴,躁動不安。因此驚擾了秦可卿主僕。
寶珠回到車內同秦可卿說了,又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小姐,那公子器宇軒昂,不知是哪家王公子弟,看起來倒和小姐很是般配呢。」
可卿聽寶珠打笑,一時胭脂染上雙頰,耳根子通紅,瞪了寶珠一眼,嗔道:「小丫頭胡唚什麼。你出去同那公子說,我們只是略受驚嚇,並無磕碰,叫他不必自責,只管離去便是。」
寶珠看可卿臉紅耳赤,咯咯一笑,嬌聲答了聲「是」便出去回話了。
秦可卿見寶珠出去了,微微掀開廂邊小窗上掛著的帘子一角,朝外面英姿卓絕的少年公子看去。
只見他鬢若刀裁,眉含飛劍,桃目深情,身姿英秀,一眼看上去,像是畫中十四五歲的風流郎君。
可卿一時美目流轉,深情款款,直盯著他看。李瑜本在那站著,因覺有人窺伺,乃偏頭看向馬車。
只見一姑娘坐於廂內,掀簾露了半張秀臉,隱約可見其姿容秀麗,氣質風流。
可卿見李瑜轉頭過來,一時四目對上,忙驚得把手抽回來,輕拍著胸口,臉含熱氣,嬌艷欲滴。
李瑜正看了幾眼,恰對上可卿雙目,暗自感嘆其雙眼含情,波光流轉,卻見她慌地躲起來,不由悵然。
此時寶珠出馬車走至李瑜跟前,道:「我家小姐說了,只稍有驚嚇,並無磕碰,請公子不必自責。」
李瑜聽她如此說了,又覺那小姐真是胸襟大度的。因無端驚擾了她,心有愧疚,略微思索了一會,於是從腰帶上解下一枚玉佩,手捻彩絛遞給寶珠,口中說道:
「請這位姑娘替我回你家小姐,多謝小姐寬宏,只是在下心中愧怍,若不能償報,恐內心不安。此枚玉佩,奉於小姐,但有所需,可命人持此往城東榮國公府尋一個名叫郝能的,在下得知,必定鼎力相助。」
寶珠聽李瑜說罷,見他神情鄭重,又聽他說城東榮國公府,心想自家老爺倒與那賈家有舊交,這公子莫非是賈府公門子弟?
心下思索著,若是留了這玉佩,往後或可使其與小姐再見,如是成了一段姻緣,郎才女貌,豈不妙哉?
不過腦海中片刻思索,便伸手接過玉佩,福了一禮,道:「公子好心,婢子定會回稟小姐。」
李瑜見寶珠將玉佩收下應了,點了點頭,向其與高老伯拱了拱手,走至那被一箭穿喉的小鹿前,伸手一抓,提至坐騎旁,拿繩套在鞍后,翻身上馬,扯了馬韁,打馬飛奔城內去了。
高老伯見他單手抓了那三四十斤的小鹿,心中暗驚,因也聽見李瑜提起榮府,心想莫非故榮國公的後代?果然將帥之後,端是勇力非凡。
寶珠眼見著李瑜打馬離去,轉頭正看見小窗內自家小姐的秀臉,於是讓高伯繼續駕車趕路。
接著鑽進廂內,面含笑意,揶揄打趣道:「回神了,影兒都看不見了,活像一個望夫石。」邊說邊笑,羞得可卿拿手敲她。
寶珠伸手攤開,只見一枚翠色晶瑩的玉佩正躺在手心,孔系五彩絲絛,玉上正面刻了一條游魚,反手再看,背面刻了一個「瑜」字。於是寶珠將李瑜先前所說的話講給可卿聽了。
可卿伸手拿過玉佩,前後細細看了兩眼,說道:「那公子提了榮國府,莫非是榮府子弟,那應當是叫做賈瑜了。」
寶珠點了點頭,應道:「是了,那賈公子品貌不凡,想來定是榮國府的公子了。這次將信物留下,來日就該上門提親了。」說罷,只朝著可卿嬉笑。
可卿聽了,拿手去撓寶珠肋下軟肉,直鬧得她哭笑不得,在座位上掙扎個不停。
玩鬧了一會,可卿道:「人家都不知咱們是哪裡人氏,哪處人家,又到哪裡提親去,就你個小丫頭子嘴碎。」
寶珠聽了,笑道:「可不正想著人家提親來么,還怕他有心人找不到家門么?現在倒怨我不曾告訴他了。」
說罷,往邊上一躲,取了一個繡花枕護在身前,吐了吐舌頭,嗬嗬地向可卿笑著。
倒是可卿面含春色,惱怒嗔語。花容月貌,艷麗無比,可惜簾掩風采,無人欣賞。
車行三四里,南入神京城,沿街又往南行,繞過皇城,又往東南方向行至永寧坊通平街。
街邊一道窄門,馬車停下,高伯去敲門,出來一個嬸子,是高伯家的,叫做方嬸。
方嬸迎出小姐進屋去了,高伯則自拉馬從後門進去,解繩將馬兒牽到槽中系住,拿了草料和水喂它。
可卿和寶珠隨著方嬸進了院中,朝正對的大廳邊上的那間屋子進去。可卿問方嬸其父身子如何,今日可曾好了些。
方嬸說晌午服了葯吃,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倒並不咳嗽。
可卿見秦業似是病情好轉,在屋中照看了一會,正值晚飯時候,乃命另一個丫鬟瑞珠叫方嬸上飯菜,再去東邊屋裡叫弟弟秦鍾來一同用飯。
飯菜擺好,秦業也醒來,坐起吃了幾口,倒比前幾日胃口好了些。待他吃完,又服了一劑葯,片刻困意襲來,於是又卧在床上休息。
可卿帶弟弟秦鍾退出房門,自留下方嬸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