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九 願賭服輸
終於就剩下最後一圈了。
凱伊奇氣喘吁吁。
曼城城市足球學院佔地80英畝。
他圍著它跑一圈大約需要1200米,那麼十圈就是大約12000米。
超過了四分馬拉松長跑的比賽長度。
也超過了他們在一場比賽中的跑動距離。
透支了體力的他跑到最後速度越來越慢。
最後乾脆只能走路前進。
不過他始終沒想過放棄。
願賭服輸。
作為一個男人,自己說過的話就要算數。
說了十圈就是十圈。
少一圈也不行。
哪怕沒有人監督,自己也要完成。
汗水已經將身上的衣衫完全浸透。
攜帶的水也在途中用光了,一半喝掉了,另一半為了降溫澆在了頭上。
身體內的能量隨著下半身的動作流失殆盡。
一滴都沒有了。
「要不要歇一歇呢?你已經很累了。」
誰在說話?
凱伊奇並沒有停下腳步。
難道是身體里的另一個自己?
看到自己太過疲憊了所以告訴自己休息一下?
「來吧,喝口水休息一下。」
他愣了一下。
原來真的有人在說話。
聲音是從自己身後傳來的。
他停下腳步扭頭向後看去。
果然是哪個自己現在最討厭的人。
只見他的手向自己伸過來,手裡拿著一瓶水。
「你怎麼來了?我明白了,你是來監督我的,你一直都跟在我的後面嗎?」
孫宇翔手向前伸著,遞水的動作並沒有改變。
「並不是,訓練結束了,我就過來看看。」
凱伊奇漲紅了臉,眼角也在因為憤怒而抽搐。
「你是來嘲笑我的?我只不過因為大意才輸給你,我們要不要再比一次?」
路邊有條長凳,孫宇翔走過去坐了下來。
「沒有必要,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我跟你不應該將時間和精力放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上,你覺得呢?」
「你什麼意思?」
孫宇翔招招手示意他也坐下。
「我對你沒有任何敵意,我剛剛來到這裡才兩天而已。我不知道我哪裡冒犯了你,如果有冒犯到你那也絕非我故意,我可以向你道歉。」
凱伊奇看著一臉平靜的他,沒有說話,只是坐在了長椅上粗重的喘息。
「我來到這裡就沒想過要回去,我一定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留在俱樂部,我想要和俱樂部簽下職業合同。我們有可能成為隊友,你的身上還很多需要我學習的地方,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和諧相處。」
「成為隊友?我們?只是在訓練中贏了我你就覺得你能夠留隊?你就能夠獲得教練的認可?」
「我有必須要留下的理由,我的身上背負著家庭的責任和父母的殷切期望,我還要將這裡作為起點,去完成我的夢想,我不能接受失敗,所以我不希望有其他因素去干擾我試訓中的表現。」
「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因為我覺得我們都一樣,都是追夢人。」
凱伊奇乾笑一聲,拿起水喝了起來,目光短暫停留在他的臉上,然後抬頭看向天空。
藍藍的天空上有幾隻海鳥在飛翔。
「別自以為是了,我跟你不一樣,我跟你們所有人都不一樣。我的命運只有足球能夠改寫,
我的母親靠做清潔工為生,而我從小就要走上街頭去賣冰淇淋,不然我就會餓肚子。你知道一天吃一頓飯是什麼滋味嗎?你不知道,你們都不會知道。」
他拿起水又喝了一口,做了一個深呼吸,臉上浮現出痛苦的深情。
不知道是因為跑的太久身體不適還是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悲慘經歷。
孫宇翔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聽著。
他沉默了幾分鐘,又接著說。
「我的童年只能在貧民窟的小球場上踢球,有的時候會因為搶奪球場和比自己大的孩子大打出手。打不過人家就只能去狹窄的街道上踢球。從小我就沒有一雙像樣的鞋子,我甚至要光著腳去踢球。這些你體驗過嗎?沒有吧?」
他說完低頭去看孫宇翔腳上的球靴。
「你這球靴是自己掙錢買的嗎?應該很貴吧?畢竟看起來這麼浮誇。」
孫宇翔小聲的嘀咕:「我能說我一毛錢都沒花嗎?」
「什麼?」
「沒什麼…」
「我是從心底里愛足球。貧民窟的生活並沒有那麼容易,這裡的孩子很多要面對家庭的支離破碎。沒有充足的食物和家人的悉心關愛,足球是他們和這個世界連接的唯一渠道,讓他們獲得喜悅、感受友誼、奮發向上。沒有什麼痛苦是一場足球賽不能解決的,解決不了,就再踢一場比賽。」
他說到這裡語氣漸漸平緩,像是訴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我對你也並沒有敵意,我只是看不慣你們這些養尊處優的傢伙擁有優越的物質條件,前赴後繼的漂洋過海來到這裡碰碰運氣卻硬要打著追求夢想的旗號,妄圖通過一兩場比賽就能夠獲得認可,簽一個報酬豐厚的合約。結果呢?就只能是灰頭土臉的離開,你們這種傢伙我見得多了,沒有真才實學還妄想一步登天。」
「我不是你想的這樣…」
凱伊奇打斷他;「那你有跟我一樣的童年經歷嗎?哪怕在街上踢球也會遭遇暴力和危險。」
「這個倒是沒有,但我小時找個踢球的地方也很難…」
「所以不要再跟我說什麼我跟你一樣了,我們不一樣,也永遠都不會一樣。你這淺薄的話語只會讓我發笑,你這幼稚的想法只能讓我對你更加輕視。你所謂的熱愛不過是螢火而已,比不過當空皓月。你的夢想也只會是夢想,因為你所受過的苦難不足以支撐你去完成你的夙願。」
他站起身,背對著孫宇翔。
「十圈我已經跑完了,接下讓我們像個男人一樣去球場上戰鬥吧,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凱伊奇說完走了,留給孫宇翔的只有一個背影。
他看著越走越遠的巴西人,也抬頭看向了天空。
果然自己窺見到的世界還是太小了,能看到的也只是頭頂這個巴掌大的空間,就像井底之蛙。
他不了解凱伊奇的苦難,也沒法想象他小時候的生活。
但是他知道自己對足球的熱愛一點也不會比他少。
他摸著腳上的球靴自言自語道:「你說是不是呢?小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