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交接
這已經是達克霍姆喝的第五杯酒了,很難想象他臨行前是那麼的充滿希望。
「先生」,他的助手說,「不能再喝了,您酒量小,待會兒見到新盟軍方會顯得我們沒有禮貌。」
「我能愁什麼?我是希望北美輸掉這場戰爭,然後像我們做的這樣,把新盟想要的科研資料送給他們。但是,北美好歹也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們要去的新盟……它……它不是我們的歸宿……我……哦,我可能喝多了。」
船艙的搖動雖然輕微,但對於一個平日不怎麼喝酒的科研者來說已經很雪上加霜了。達克霍姆決定去甲班走走,以免睡在船艙里,他的助手也隨即去攙他。
太平洋海霧漸起,空氣中彷彿隨手就能抓到一些凝結的水珠。「我想我們應該已經進入了新盟控制的海域,雷達等各項探測設備已經失效了」,史密斯艦長在艦橋上眺望,「我們是不是快到交接地點了?」
「報告艦長,我們已經到了。」
史密斯注視著船前的濃霧,察覺到了一絲不正常,海霧似乎不應該出現在此處,但是他又說不上來為什麼。一想到一會兒以後他要見到新盟的軍官,便快速地檢查起了自己的儀容,戰敗么,不能丟面子。
幾分鐘過去了,除了在甲板上慢悠悠散步的達克霍姆和助手,其他人幾乎沒有變過動作。
海霧開始向前方聚集,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不可思議的景象——船隻前方顯現的是一片乾燥的大陸,在黃色平原和遠處群山之間的是無數白衣銀甲的重騎兵。
沒有人感到驚嚇或懷疑,眼前的一切,令他們感到熟悉而又陌生,好像是一段傳說,又好像是他們實實在在經歷過的一段歷史。他們沉迷其中,沉迷於高聳的山巒和粗獷的大地,也沉迷於盔甲反射的耀眼光芒……
這艘船,已經陷入迷茫與幻想。
轟隆隆的低沉噪音在耳邊響起,眼前的奇特景象慢慢淡去,船上的人從迷夢中醒來,眼前只有一艘新盟的軍用運輸艦。
高大的運輸艦比史密斯的小軍艦高了整整十米,潔白的船體外掛著頗有違和感的複雜黑色機器,它和它那雜亂的電線看起來就像船的寄生蟲一樣扎眼。
回復神志的史密斯等人立刻反應過來那黑色的機器就是幻象的製造者——微粒屏發生器,一種廣泛用於新世界聯盟(新盟)海軍的設備,曾讓北美的聯合艦隊幾乎全軍覆沒。
達克霍姆被眼前這艘船的突然出現驚了一身汗,身上早已沒了醉意,忙整理了領口,莊重地走向運輸艦放下的扶梯。
運輸艦上的新盟士兵也開始行動,透過運輸艦上密密麻麻的各類設備,可以看到新盟士兵灰黑色禮服上閃閃發光的各類裝飾,快速在扶梯左右列隊,將手持的***朝向天空。
一個身著帶有金色水紋的黑大衣,手持一個公文包,戴著黑框眼鏡的人緩慢從扶梯走下,與剛到甲板的史密斯握手寒暄。
「他應該就是負責交接的軍官了」,達克霍姆嘟囔著,拉著助手的手快速趕到軍官旁邊,說明了自己的身份。
「很榮幸可以見到您,達克霍姆博士」,軍官一邊用濃重的英音說著,一邊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台基因校對儀,「請您諒解,這是必要的確認環節。」
「哦,我不會介意的,沒關係,您太客氣了。」
在身份確認環節通過之後,軍官伴隨達克霍姆沿著扶梯登上了高大的運輸艦,回頭示意史密斯準備調轉船頭離開。
扶梯和士兵撤回船內,軍官派一名禮兵引導達克霍姆和助手去他們休息的艙段,但達克霍姆婉拒了:「沒關係,我不累,我還想再看看身後的這片北美大陸。」
北美大陸的海岸線早已經消失在天與海的交界處,眼前只有一艘史密斯的軍艦,幾朵孤雲和寬闊的海面。
慢慢的,運輸艦與史密斯的船拉開了距離,運輸艦上蜂鳴器響起凄厲的聲音,一道微粒屏再次橫在兩艘船之間,與之前不同,微粒屏上雙向顯示出霧氣繚繞的大海影像,貌似開啟了光學隱藏模式。
伴隨著海浪,達克霍姆的心也開始涌動,他不知道是否該對自己的決定後悔,他是一個和平愛好者沒錯,這場戰爭因北美聯盟而起也沒錯,但是當在得知新盟已經發動了北美決戰時,他感覺家在遠離自己,家正在記憶里消失。
現在,為了保障月球背面的絕密物體絕對安全,把它的管理權從歐亞—北美共管更改為新盟共管,他要把北美所有的未公開秘密實驗結果交給新盟的科學家。
這一切都使得新盟人將他稱為「國際友人」,而且主動邀請他加入新盟,但在他本來的家鄉北美,人們卻在離他遠去。
「您在想什麼?我們應該去船艙休整了」,助手說道,「新盟的禮兵已經等了您很久了。」
「哦,不好意思,可能是我神志不太清楚,想了很多,也理不出個頭緒」,達克霍姆苦笑著說,「咱們走吧,去歇歇。」
「那麼,我們的目的地是哪裡?」
「先生們,我們的目的地是赤道中立區的加里曼丹島,新盟的專家和顧問會在發射場與二位相會。」禮兵答到。
達克霍姆看了看手中的表,望向蒼茫的大海,自言自語道:「雖然有微粒屏阻擋,但估計史密斯應該已經離開了,祝他好運吧。」轉身跟隨禮兵進入寬敞的船艙。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運輸艦即將駛入赤道中立區,新盟軍官獨自在甲板漫步,但沒有散步應有的閑適,他用鷹一般銳利的眼睛觀察著周遭的水面和低空,直到發現船隻兩側的低空雲霧緊緊跟隨船隻移動,才終於長舒一口氣,脫下大衣抱在手中,在溫和的燈光下欣慰地離開,走回他的休息室。
月亮很圓,海面很靜,這可能是5年戰爭以來,太平洋上最太平的一個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