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萬古唯一
冰冷，刺骨的冰冷。
這是墨白被捲入永靈江后殘存的唯一感受。
意識恍惚間，他腦中似乎響起了清晰的人聲，那個聲音比江水更加的陰冷，宛如萬鬼哭嚎。
「生，莫要讓他死了。」
「你不該出現在此。」
………………………………
不知過了多久，墨白被潮水般的劇痛喚醒，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鬆軟的小床上，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身上纏著厚厚的繃帶，體內被打斷的骨頭也被做了處理。
被人救了么…
墨白短暫了解了下現狀，稍微放下心來，旋即他探查了一下身體的傷勢，渾身經脈盡斷，骨頭碎了半數，這傷即便不死也要在床上躺一輩子了。
不過…只要它還在。
墨白閉目，腦中傳來輕微的眩暈感，待他再睜開眼睛時，他周圍的世界，已經變成一片聖潔的白色。
在那世界的中心，一個女子盤膝而坐。
白衣白髮白眸，她的嬌軀仿若神之造物，不應存於凡世的絕世仙顏，宛如上蒼造物時動了私心，將世間的一切美好都融入這具身軀，多一分少一絲都不會那般完美，其周身始終然繞著淡白氤氳之息，為這份絕美添上了無盡聖潔。
墨白的右瞳逐漸變得潔白純凈，瞳孔處隱約可見環形的熒光旋轉。
這便是聖物，生之妖瞳。面前的女子伴隨妖瞳同時蘇醒，自稱妖瞳之靈，生。
世界上的生靈自降生，體內便會自帶生死二氣，隨著年齡增長，生息減少死息增加，直到生息消失殆盡，壽命便迎來了終結。
生之妖瞳，則可以衍生這人體本源的生息，所以持有妖瞳者近乎與天地同壽，生息同樣也是世間最強大的療傷聖物，即便半息尚存，生息皆可保之性命，幾乎是真正意義上的冥土追魂。
然而想到此處，墨白的眼神卻冷了下來。
如此強大的生之妖瞳，在十三妖瞳榜上，卻位居第十二位，原因便是其恐怖的副作用。
得到生之妖瞳后，思想情緒都會受其影響，即便前生是殺人如麻的瘋子，得到生之後便再難有半點殺意，被迫淪為一個懸壺濟世的善人，墨白當年便是因此棄武從醫。
直至後來，墨白親眼看到墨家被屠，卻無法升起一點恨意，這種衝突的情緒，讓他發了瘋，他親手挖出了自己的左眼，但原本位於左眼的『生』，卻再度出現在右眼之中。
但在這之後，墨白便沒有繼續被生瞳影響，重新得到了恨意等情緒。
回想起種種，墨白看著那堪稱絕色的生，眉頭一皺。
「你這樣的妖物為什麼會讓那麼多人都趨之若鶩？」
生絕美的容顏並未因被稱為妖物而有任何一點變化，她看向墨白輕聲道：「看來『鎖』完成了。」
「鎖？」
生緩緩點頭，羊脂玉般的手指指向墨白頭頂，後者向上望去，只見正上方，潔白色的鎖鏈形成三道環形，纏繞著一團淡紅色霧氣。
「那些，是你對家族被滅的恨意，殺意，悔意等情緒，我替你將它們鎖了起來。」
聽到家族被滅，墨白眼神中頓時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然而下一刻，腦海中卻湧現一股清涼，那種情緒化作一縷淡紅霧氣，飄入那鎖鏈中。
「如此巨大的恨意，會成為難以磨滅的心魔，所以我幫你暫時鎖住了它們。」
生注視著墨白：「鎖建立后，日後你對此事誕生的殺意恨意，都會自動被其封印，但這些情緒並未消失，終有一日，封印到達極限后，你會一次性承受這些足以摧垮精神的情緒。」
「你的意思是，未來鎖崩潰后，我會因此...瘋掉？」
「是。」
活過無數歲月的妖瞳之靈，給予了絕對肯定的答覆。
「當然，若你願意，我可以解開鎖，雖然會影響你的現在，但也好過未來註定的瘋狂。」
「......不必了。」
墨白沉默了許久，搖了搖頭，自從那日起，他只要一閉眼就會看到慘死的墨家人，他自認無法抗住這份心魔。
墨白眉頭微皺，看向生：「你是怎麼了？當年初次出現時，惜字如金，如今竟然會主動幫我？」
生聖潔的眸子注視著墨白，明明表情未曾變化，卻讓墨白感覺她在微笑，她輕聲道：「我雖為妖瞳之靈，但對宿主的生死並不在意，無論宿主如何，我等皆不死不滅。」
「但是你不同，你是萬古唯一。」
並未因為這個活了無數年的老妖怪奇怪讚美而高興，旋即墨白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在我徹底昏迷前，有人在我腦海中與你對話，那是誰？」
話音一落，生並未作答，旋即墨白卻感覺左眼處傳來陣陣的麻癢，溫熱的液體自繃帶中滲透出來，墨白用手一摸，那液體漆黑如墨。
墨汁落在這片潔白的空間里，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快速蔓延，亦或者說侵蝕更加恰當。
短短數息間，原本聖潔的空間的半數已盡化漆黑，黑暗中某種物質不斷翻湧凝結，最終匯聚成一個連光線都無法脫離的點，那個黑點放大扭曲，最終化作一名男子。
黑衣黑髮黑眸，身材修長，在身後無邊的漆黑中卻格外的顯眼，男子的面容俊逸，似乎始終掛著一抹淡笑。他與生相隔不足數米，但在黑白分界下卻如同相隔一個世界。
男子看向坐於黑白中央的墨白，輕聲道：「我是妖瞳之靈，死。」
「你就是妖瞳榜的最後一名？」
「......」
因為被生影響過，所以墨白並未對同為妖瞳之靈的死有好態度，旋即他回憶起當年看過的妖瞳榜，再度道：「一息死息，千里赤地，與生相反，你會逐漸影響宿主，使其變得嗜殺。」
看著墨白略帶警惕的眼神，死輕聲道：「對宿主的影響，並非我等之意。」
生：「第一任的宿主死前的一分靈魂留存在了這空間之中，逐漸影響了後續宿主，而後每一任的宿主靈魂的疊加最終使這份影響逐漸變得難以抵抗。」
「你們有能力清除這份殘魂卻一直沒有作為？。」墨白面色陰沉下來，在他之前有多少任宿主，因這份影響而非自己之願殺人行醫。
死緩緩搖頭：「非也，我等並非與妖瞳一同降生，妖瞳歷經無數宿主后，方才覺醒靈智，在我等出現后，這份殘魂的影響已然巨大，即便是身為妖瞳之靈的我們也會受其影響。」
「雖然無法徹底消除，但可以壓制大半。」生看向墨白，他就是最好的例子，在他挖去眼睛後生便開始幫她壓制殘魂的影響。
墨白沒有說話，沒有白來的幫助，更何況是這兩個對生死概念看的極淡的老妖怪，他等待著這份饋贈的代價。
生，死對望一眼，輕聲道：「生死自誕生便是無法共存之物，生死妖瞳的宿主無論出現在何地，在最後都會相遇，隨後不死不休，即便是身為妖瞳之靈的我們，也無法阻止。」
死：「雖不知原因，但你是萬古以來，唯一一名生死妖瞳出現一身之人。」
生：「無休止的爭鬥，我們累了，死在你身上覺醒后，我們同時有了一種感覺，生死妖瞳無數歲月的爭鬥，將迎來一個終結。」
聽著這天方夜譚般的妖瞳的願望，墨白微微點頭，隨後他看向絕美的生。
「生，歷代宿主，可曾有人完成過真正的起死回生。」
生緩緩搖頭：「若人已消亡，無論灌注再多生息，也無力回天。」
墨白看向死，後者也同樣緩緩搖頭。
..........
墨白神色暗淡下來，沉默了許久許久，生死未發一言，靜靜的看著坐落於黑白中央的少年。
不知過了多久，墨白終於是抬起頭，雙瞳之中，閃爍著少年的執拗與狂熱。
「你們說過我是萬古唯一，對吧！」
若前無古人，他想當這第一位來者，他想完成那被醫師們稱為天方夜譚的之事。
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