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與秘密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又闔上。此時的教員辦公室又只有吳政一個老師，他執筆的手立在空中，有些詫異楊逍怎麼會和周詩謠一起來。

「吳老師，我是不請自來。如果您需要我迴避一下，那我待會兒再過來。

」楊逍的語氣誠懇禮貌，令人難以拒絕。

吳政反應過來，他遲疑了片刻，迴轉身子，用塑料水杯在飲水機上接了一杯水，放在桌上，挨著原本就備好的一杯，看來這是吳政早就為周詩謠準備好的。

楊逍飛速掃了一眼周詩謠，她臉色漲紅，正展示出一種無精打採的冷漠，好像當下的事情全然與她無關。

楊逍知道，這跟兩分鐘前，他戳穿周詩謠表白吳政的事脫不開聯繫。

不自覺的，吳政竟感覺手心快要滲出汗液一般。他告誡自己，明明找周詩謠來，確實是為了實習的要緊事，沒什麼可心虛的，便定了定神說:「不是什麼隱秘的事情，哪有迴避的道理。天氣乾燥的很，都喝口水吧。」

「謝謝吳老師。」周詩謠捧著水杯小聲地說，她朦朧的雙眼抬起，正瞥見吳政溫柔的眼眸，就又迅速低垂下去。

吳政被周詩謠的嬌憨打動，一陣心悸，他咳嗽了兩聲，正色道:「本著先來後到的原則。我先談談周詩謠同學的事把。是有關實習的。」

「唔。」周詩謠默默地點頭，仍然不敢和吳政對視。但內心已經有千百個疑惑湧出，有關實習的事情。會是什麼事呢？

吳政注視著周詩謠，終於進入了正題:「首先，老師想問你，你對實習單位的分配還滿意么？」

「嗯…坦白說，並不是很滿意。」周詩謠如釋重負，她覺得這個問題很簡單作答。

「那麼你心儀的實習單位或者地址是哪裡呢？比如？讓你留在武興市，但在一個還未具規模的企業工作，你會考慮么？」

會考慮么？當然不用考慮！留在武興市最好不過了，這樣就不用跟吳老師你分隔幾百公里。周詩謠心裡驚喜極了，她終於抬起頭，期待得看著吳政。

「會。我會去的。我原本就想要留在武興呢！吳老師，你是說，我還有機會，留在武興市么？」

吳政看周詩謠孩童般的切換表情的笑顏，忍俊不禁道:「當然。周末過後，實習單位才算真正落地，在這之前，還是可以變動的。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其實，你早就拿到了留在武興市的籌碼，只不過你玩性大，自己都忘了。」

「什麼籌碼？」周詩謠提了一口氣，她隱約想到了些重要的信息碎片，卻始終不能將它們拼湊起來。這不能怪她玩性大，而是戀性大。表白以後，她以為自己就能徹底死心了，哪想到適得其反，思戀吳政的時刻反而更多了。

「是腥聞社。」楊逍打斷了周詩謠跑偏的思維，他方才一番觀察下來，幾乎可以肯定，吳政對周詩謠有意，起碼，是有好感的，「你忘了么？那天被救小孩的叔叔張東升請我們吃飯，邀請我們去他的腥聞社實習。當時我們沒答應，只是說要考慮一下。」

桃花源記雲: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周詩謠為自己遲鈍的腦袋感到羞恥，她像是要復行數百步千步才能恍然大悟的主。

怎麼楊逍想得到，她卻想不到！如今臨近實習關頭了，還害得吳政把她叫來辦公室指點迷津。

「對吼。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回事。」片刻的歡愉後周詩謠又陷入為難，對吳政說:「可是，離邀約那天已經好久了，我一直沒能給張先生答覆。這樣怠慢，如今又要讓人家幫忙，我，我實在開不了口。」

「你放心吧。正是張東升先生打電話找我問詢，我這才來徵求你的意見。

」吳政粲然一笑，他沒有說謊，唯一有出入的是，通話的順序不同。是他先給張東升去了電話，提醒他實習之事將定，要他早點實施招兵買馬的計劃。「周詩謠。你很優秀。老師希望你記住這一點。」

沒什麼比心愛之人的鼓舞更振奮人心了。周詩謠的心海蕩漾得翻起了巨浪，表面只是害羞得點點頭，

「那麼，老師將你的實習地改成腥聞社。那裡離學校不遠，只是幾公里的路。」吳政喝了一口茶，剛才假公濟私的嫌疑還讓他唾棄自己，但那也擋不住，周詩謠能留在武興市，給他帶來的歡喜。

「吳老師。麻煩您也幫我改下吧，我也要去腥聞社。」楊逍冷不丁又冒出一句:「我相信，張東升先生也會接納我的。」

事實上，楊逍說的沒錯。張東升有問過楊逍。可是吳政覺得，楊逍能去武興市電視台，這可是新聞系裡頂級的資源了。所以他如實告知了張東升，並勸他不要對楊逍做指望。現在，楊逍來這麼一出，無疑是打吳政的臉了。但相比之下，吳政更想知道楊逍為什麼退而求其次。

他皺眉眯著眼打量著楊逍，這個俊秀的美男子擅長給自己加上捉摸不透的神秘。

「楊逍。你實習的單位是頂好的了。班上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呢？真的不用變動了。」

還未等吳政開口，周詩謠就著急地搶過話頭，她眼睛瞪得老大，捏搓著毛衣袖口開線的地方，身體僵硬得轉向楊逍。

楊逍越發覺得周詩謠好玩。本來，他是想要擺脫黃蓉蓉，重新回到沒有流言蜚語纏身的生活正軌，才下決心放棄武興電視台的。現在，他覺得周詩謠讓他的這種想法更加堅定了。

「能告訴我原因么？」這是吳政第二次對楊逍發起這樣的問話，楊逍平時跟他一樣獨來獨往。他原以為，他們的性格應該大致相同。如此看來，差異之大的是，楊逍似乎執著於讓人猜不透，換句話說，楊逍並不像看上去那樣老成，相反，他偶爾孩子般陰晴多變，正是他最迷人的地方。而不是像吳政自己，平淡得如一灘死水。

「沒什麼特殊的原因。只是權衡之下，腥聞社這樣接地氣的民間組織更適合我。畢竟，整天聽聽旁人的八卦，知曉知曉誰又喜歡誰，誰又跟誰告白的新聞最輕鬆不過。我可不想在電視台那樣制度等級森嚴，天天忙乎可能還學不到什麼的地方浪費將近一年的時間。」

吳政若有所思得停頓了半晌，他想到楊逍可能意有所指，但只是一會兒，他又突然笑起來，他笑自己在認真等待楊逍的什麼迫不得已的理由，可是他忘了，楊逍總是如此隨性的。

周詩謠強迫自己把水喝完了。水流落進胃裡，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響。楊逍帶有挑逗意味的話令她不知所措，只有喝水才能讓她不暴露自己的慌神。啪嗒。窗帘被涼風吹開，露出腐朽的枝丫和灰濛的天，外面的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好。既然如此。老師願意幫你。那麼，武興電視台的位置，就讓給其他同學吧。」

楊逍利落地接下話茬:「就給左卓把。她本就該匹配這個實習資源。」

咳咳咳。周詩謠一股氣岔上來。她還想要勸說楊逍放棄腥聞社的，可這樣一來，不就間接成了左卓的絆腳石嘛！這種事情她不能幹！

「詩謠，還好么？」吳政本能地輕聲喚周詩謠，給她遞上一張紙巾。

「唔」周詩謠接過來，快速凝望了吳政溫潤的深瞳，顯然招架不住:「吳老師，實習的事謝謝您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上課了。」

「去吧。」吳政看向楊逍，下了「逐客令」:「你也先回去上課吧。老師現在就和張東升溝通。落實實習的事情。也許，他那裡還有名額，能提供給咱們班上的同學。」

隨著周詩謠和楊逍的離去。吳政心裡空落落的，他教學時間並不算長，卻越來越覺得，這份事業的偉大和艱辛，一個合格的老師身上定是沉甸甸的擔子。

吳政點燃一支煙叼在嘴裡，兀自吐著煙圈，他想，他離合格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距離是無數想念周詩謠的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