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惡氣

尚華斌魂都嚇飛了。

他之所以能夠在內配廠作威作福，在廠里連年虧損的情況下還能過上比較滋潤的日子，所憑藉的不就是自己是金工的主任，手裡掌握著一部分物資和獎金的分配權力？

所謂窮廟富方丈，說的正是這種情況。

假如他的車間主任被免去，且不說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單就經濟狀況來講，他也不會比廠里普通職工好到哪裡去，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

「廠，廠，廠長……」

尚華斌也顧不上侄子尚小超就在一邊，一步撲到羅道軍身前，佝僂著腰身，結結巴巴地對羅道軍做起了檢討：

「我，我，我錯了！我辜負了組織上對我的信任和培養，對不起您，也對不起郭永和同志！我要向您做深刻檢討！

「請您看在我這麼多年為廠里辛辛苦苦工作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再給你一次機會？」

羅道軍臉色鐵青，指著尚華斌數落道：「尚華斌，你把永和同志這麼優秀技術人才調到清潔工崗位上的時候，可曾想過給他一次機會？

「你懲罰永和同志掃廁所，沖他作威作福的時候，可曾想過再給他一次機會？」

「廠長，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啊！」尚華斌不敢為自己分辯，嗓音哽咽地承認著錯誤，甚至還用手背偷偷抹起了眼淚。

看著尚華斌可憐的模樣，羅道軍雖然他多半是演的，心中也不由得一軟。

不管怎麼說尚華斌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自己倘若是真把他車間主任撤掉，他又能去幹什麼？

更何況75型空濾器吸油的問題已經解決，新產品投產在即，正是金工車間要出力的時候，自己這個時候要把尚華斌的車間主任拿下，金工車間會不會出問題？

再說了使功不如使過。

尚華斌的小辮子被自己抓到手，以後肯定老老實實地聽自己指揮，不敢再起半分歪心思！

想到這裡，羅道軍就開口說道：

「尚華斌，你既然知道錯了，還不趕緊去向永和同志道歉，爭取得到永和同志的原諒？」

尚華斌能夠爬到金工車間主任的位子上，當然不是無能之輩，此時聽到羅道軍的話，哪裡還不明白事情有了轉機啊？

於是他就連忙走到郭永和的跟前，沖著郭永和連連鞠躬，嘴裡哀求道：

「郭永和同志，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啊！我先前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把你調去當清潔工。你大人不記小人過，請看在我這一大把年齡的份上原諒我這一回，千萬不要跟我這老糊塗計較！」

郭永和兩世為人，看著羅道軍讓尚華斌過來向自己道歉，哪裡還不知道羅道軍這是打算放過尚華斌？

不過郭永和卻一點也不會去責怪羅道軍。

縱使他為解決75型空濾器吸油的問題上做出了決定性的貢獻，但是跟尚華斌這個金工車間主任相比，分量還是太輕了。

羅道軍能夠為他為出頭，責罰尚華斌，並逼尚華斌向自己道歉，已經算是相當難得了。

更何況他本來也沒有在內配廠長期乾的打算，所以尚華斌會不會繼續擔任金工車間主任，對他不會有任何影響。

但是即使如此，郭永和也不打算這麼輕易就饒過尚華斌。

「呵呵，尚主任，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他呵呵一笑，說道：「算起來你也是我的叔叔輩，既然你都承認了錯誤，我還能怎麼樣？難道我還能逼你把尚小超調到清潔班，讓他天天負責打掃廁所嗎？」

聽郭永和這樣說，尚華斌心中不由得一顫。

他如果能夠不明白，這是郭永和向他開出的條件啊？

自己要想爭取到郭永和的原諒，那不僅要把侄子調到清潔班去，而且還要侄子專門負責清潔班打掃廁所衛生的工作。

可是他又能有什麼選擇？

只要能夠保住自己車間主任的寶座，別說尚小超是自己的親侄子，就算是親兒子，這時候也得調過去清掃廁所。

尚華斌頃刻之間就在心裡盤算好了得失。

「郭永和同志，你的這個提議很及時，也很有必要。」

他沖郭永和說道：「小超他年齡小，做事浮躁，確實需要到清潔班鍛煉一下。」

尚小超在一旁聽得魂飛天外，他完全沒有想到，尚華斌竟然聽從了郭永和的主意，把他調到清潔班去掃廁所——倘若真的是這樣，讓他以後在車間里還怎麼混啊！

他想要撲上去哀求尚華斌，但是礙於羅道軍在場，卻又不敢，只能是用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尚華斌，用目光乞求自己二叔改變主意。

卻不想尚華斌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對羅道軍請示道：

「羅廠長，我打算從今天下午開始，就正式把尚小超調到車間清潔班，專職負責打掃車間廁所的工作，您覺得這個安排可以嗎？」

羅道軍先前還有點擔心郭永和那邊不肯原諒尚華斌，他這邊不好收場。

後來聽郭永和提出條件，讓尚華斌把尚小超調到清潔班負責清掃廁所，心中頓覺鬆了一口氣，最後能夠取得這個結果，可謂是皆大歡喜。

而與這種皆大歡喜的結果相比，尚小超去清潔班專職負責清掃廁所，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小事兒而已。

見尚華斌過來請示自己，他點了點頭，嚴肅地說道：m.

「尚主任，你們金工車間的具體工作我不干涉。不過有一點非常重要，那就是我們這些當領導的，一定要能夠及時聽取群眾的正確意見！」

「是是是！廠長您指示的對！」

尚華斌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知道自己取得了羅道軍的首肯，把這一關給邁過去了。

倘若他剛才稍有猶豫，不能夠及時聽取「群眾的正確意見」，沒有同意把尚小超調到清潔班負責清掃廁所，那麼他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從羅道軍嘴裡聽到「尚主任」這三個字了。

打鐵要趁熱！

尚華斌馬上把自己另外一個決定向羅道軍彙報了出來：

「廠長，鑒於郭永和同志在解決75型空濾器吸油問題中的突出貢獻，我決定把他調回車床班並擔任車床班的副班長！」

「呵呵，這個問題你就不用操心了！」

羅道軍沖著尚華斌擺了擺手，

「永和同志下一步工作的安排，廠里會綜合考慮的，你聽從通知便是！」

說到這裡，他轉身看向郭永和，

「永和同志，時間不早了。廠領導們還在厂部恭候你一起過去參加慶功宴呢，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的話，那咱們出發吧？」

郭永和出了胸中的惡氣，逼得尚華斌答應把尚小超調到清潔班專職負責清掃廁所，這時候自然沒有理由再拖延，於是點頭對羅道軍笑道：「好的，廠長，咱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