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祭壇
「哥哥,還沒換好衣服呀,你比米粒都要磨磨蹭蹭哦。」裡間傳來米粒不耐煩的聲音,伊森都可以想象到她撅著個小嘴的嬌俏模樣。
「身上濺了好多泥,我得擦一擦」伊森便起身脫掉外套便沖著裡間說道,「再催我,我就去米粒的小床上打個滾,把泥點子都蹭她床單上。」
話音剛落,伊森就聽到裡間門上鎖的聲音,接著就聽妹妹怯怯的說道:「哥哥不急,哥哥不急,米粒想畫畫了,要多畫一會兒。」
伊森聽了會心一笑,妹妹肯定看出了自己回家時的狼狽,故意逗自己開心。
想到這,突然覺得白天在外邊再累都是值得的。
只是,自己是怎麼受傷的,為什麼完全沒有印象了。
伊森來到寫字檯旁的半身鏡前,摘掉帽子,先檢查了一下傷口。屋子裡的燈光足夠明亮,他愕然的發現,從小伴隨自己的那個長在頭頂偏下一點的小角竟然消失了!
甚至沒有一點凸起,就像被齊根削掉一樣。
不會被削掉,那樣我早就失血過多死了。
難道被棍子砸破了,裡邊液體流出去了,伊森猜測著。
不會,小時候母親帶著在下城區的一家公立醫院拍過透視,醫生說裡邊有一塊類似於骨頭一樣的小角,跟頭骨是連在一起的。
不會被砸進腦袋裡了吧!
伊森想到這不禁身體打了個冷戰,如果自己變成個傻子,那誰來照顧妹妹呢,難道讓妹妹照顧我這個傻子?
伊森借著燈光細細的查看著傷口的創面,傷口有半個手指長,已經沒有血液流出來了,也沒有外翻的皮肉,甚至已經在結痂了。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手,猶豫的伸出一根手指想要觸碰一下傷口。
嘭—!
屋外傳來了巨大的關門聲,嚇得伊森一個激靈,手指一抖,直直的戳在了傷口上。
伊森瞬間屏住了呼吸。
想象中的巨大痛楚並沒有出現,只是有微微的刺痛傳來,傷口周圍居然都沒有紅腫。
真是件怪事,自己以前受傷也沒有好的這麼快過啊,伊森腦子裡一片混沌,百思不得其解,覺得自己現在恐怕已經變成了傻子。
他先將頭上傷口的事兒拋在一邊,快速的將上身的衣服脫掉,對著鏡子轉了一圈,見沒有其他傷口之後,輕輕鬆了口氣。
還好沒有其他傷口,不然他更想不通今天發生了什麼,現在至少還能用被人敲了悶棍對付過去。
想到這,他又火急火燎的把下身脫光,前後細細檢查了一下,也沒有受傷,除了酸痛的雙腿,沒有其他不適。
此刻伊森重重的鬆了口氣。
他抬起頭,看著鏡子里比正常同齡人瘦削的身子,常年的風吹日晒讓少年的皮膚不再白皙,小麥色的皮膚上嵌著一塊塊小傷疤,就如同一片金黃的麥地里多了幾茬被收割的小麥,讓少年多了幾分成熟。
原本單薄的雙臂早已因為長時間的搬、抬等動作鍛鍊出了清晰可見的肌肉。
他的臉也因為常年日晒變的面目黧黑,但並不憔悴,就像黃色的墨水瓶滴進了幾滴黑色的墨汁並攪勻一樣,這更襯得他的眼睛晶亮而有神。
這是一張在苦難的環境里磨鍊成長,又在最底層人群里為了生存而變的精明,為了妹妹和自己能夠活下去明白了擔當和責任的臉。
假如沒有變故發生,伊森能和父母安安穩穩的生活到現在,他應該也算是一個俊小伙兒了。
他從儲水桶里舀出兩勺水,倒進一個單獨的盆子里,浸濕了毛巾,用心的擦拭著滿是泥污的身體,反覆了幾次,直到擦洗乾淨,他才換上了居家的衣服。
淋漓的暴雨仍然在肆意擊打著單薄的窗戶,發出巨大的啪啪聲,天空中厚重磅礴的烏雲還沒有消散的跡象。窗外時不時的跑過一兩個行人,向著自己的避風港匆匆而去。
周圍可見的七八間房子總算有一兩間亮上了燈,但是相比之前同樣的情景,還是冷清了不少。
伊森注意到酒糟鼻的房子沒有關窗戶,暴雨正在拚命地灌進去,還好酒糟鼻平時好酒,有點錢都花在酒上了,家裡也沒有什麼傢具,就是灌滿水他應該也不會心疼。
可能還要留著半屋子水泡泡澡。。。
伊森想到這咧嘴笑了笑,現在一般的笑容已經不會牽動的傷口疼了。
雖然已是四月,但是暴雨帶來的降溫仍然讓伊森禁不住打了個冷戰,怪不回家時看到妹妹身上穿著小棉衣。
他趕緊拿出一個高壓儲氣罐,這種儲氣罐是城市裡淘汰的初代產品,易泄易爆,但是勝在十分廉價,現在燃氣仍然是普通家庭能源消耗的主流之一,而且價格低廉。
1鐵拉爾就可以買到一整罐,而這一整罐伊森家可以用大半個月。
插入儲氣罐,噠噠噠,打火。
灶台一下騰起忽高忽低的火苗,伊森趕緊向後仰了仰頭。
這個灶台過於老舊了,控火十分不穩定。
伊森將鍋里倒上儲水桶里的水,開始加熱,然後打開灶台旁的櫥櫃,拿出了他跟妹妹的儲備糧食,幾個馬鈴薯,但是勝在還算新鮮,沒怎麼發芽。
今天直接被倒霉的敲暈過去,沒有收穫,也就沒去回收站旁的市場買菜。
這裡蔬菜價格很高,一個拳頭大小的西紅柿,還未必新鮮,就要賣到5奈特,和兩個拳頭大小的馬鈴薯差不多。
附近的很多拾荒者的食堂,是距離這裡三四公里遠,位於西3區的生活垃圾堆。
伊森記得麻桿叔拿著跟自己胳膊一樣粗細的火雞腿,過來向眾人炫耀的樣子。
但是妹妹還在長身體的時候,自己的腸胃也實在無法忍受垃圾堆里撿來的食物,所以雖然蔬菜的價格高,但是有賴於自己對金屬的奇特感知,還是可以保障日常的飲食。
伊森將馬鈴薯洗凈削皮,切成三四厘米大小的小塊,一部分放進燒開的水裡熬煮,一部分放在個小煎鍋里,倒上一點油,在另一個灶眼上煎。
煎鍋里的土豆很快變得兩面金黃,伊森拿出黑胡椒碎,撒上一點。
見鍋里的土豆熬煮的偏軟了,就從水裡撈出來,用勺子搗碎,撒上一點鹽,攪拌均勻。
一道一豆兩吃很快就做好了,澱粉和油產生的香味讓伊森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兩聲。
這個小丫頭,今天怎麼這麼消停,伊森將晚餐端上飯桌,向著裡間的門看過去。
「晚飯做好啦,今天可是有肉吃哦。」伊森喊道,「再不來吃飯一塊都不給米粒留啦。」
「米粒來啦,哥哥給米粒留一塊嘛。」裡間傳來椅子的推拉聲,接著就見房間門被猛的拉開,一個梳著雙馬尾,穿著淡粉色小棉襖的身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狂奔過來。
伊森嘴角掛上了溫暖的笑容,「來,吃飯啦。」
米粒在餐桌旁規規矩矩的坐好,聽到哥哥一聲令下,拿起自己的小勺子吃了起來。
「這塊牛肉是哥哥的。」米粒用小勺子舀起一塊煎土豆,放進了伊森面前的盤子里。
「米粒真懂事呢,來,吃快魚。」伊森舀起了一勺土豆泥,放進了米粒的小碟子里。
米粒撇撇小嘴道:「我那塊牛肉可大了,哥哥要給我兩勺魚肉才行。」
「好好好,再給你一勺,把你的小肚子吃的圓圓的。」伊森眼裡滿是溫暖,看著妹妹柔聲道。
自從父親出事,母親失蹤,伊森和妹妹一次肉都沒有吃過。
至於市場上1鐵拉爾一串的烤肉,是用生活垃圾堆撿來的各種肉拼成的,正常的肉類,市場上根本沒有售賣。
伊森看著妹妹埋頭大吃的小腦袋,眼裡滿是憐愛。
他抬起頭望向窗外,穿過一間間低矮的棚戶區,穿過一張張在暴雨下奔跑的臉,穿過一座座堆的小山一樣的垃圾堆,望向了這個城市裡的廣廈萬千。
吃過晚飯,伊森陪著妹妹讀了一會他特意從市場換來的舊兒童書,教她新認識了兩個特里克文字,在她得意的求誇獎的小表情下狠狠地誇了她一下。
接著就是督促著妹妹洗臉刷牙,跟她在水池邊仰著頭咕嚕嚕。
之後把她送到裡間的小床上,拿著妹妹今天畫給他的新畫,吻了吻她的額頭,關上燈,關好門,獨自躺在了外間的床上。
傷口挨著枕頭也沒有什麼痛感了。
伊森發了會兒呆,將注意力回到了手上拿著的畫上。
妹妹的畫總是天馬行空,她將在畫冊里看到的故事融入到了自己的畫里,有時是華麗如童話般的城堡,有時是長滿各種漿果的藤蔓和各式伊森完全不認識的鮮花,有時是他們兄妹的日常。
今天的畫是伊森的一幅工作畫像,伊森彎著腰,正在撿起地上的一塊金屬,頭頂是畫著笑臉的太陽寶寶,地上長著這裡根本看不到的幾束嬌艷的野花。
但是伊森的面前,卻畫著一堵石牆,石牆上星星點點的飄著幾束蠟燭的光。
石牆裡的事物模糊難辨,但依稀是一座古老的祭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