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章 尾聲

摩恩歐斯城西，白日里熙熙攘攘的集市此時已經熱鬧不在，只留下孤獨的街道，閃爍的燈光，以及風中殘留的喧囂。

一條昏暗的街道中，幾個黑色的人影無聲地掠過。

忽明忽暗的路燈下，他們在地上拖著黑色的影子，顯得瘦長而詭異，那鬼魅般的身影，讓原本寧靜的街區籠罩上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氛圍。

「唉喲……」

「噓……你就不能小心點嗎？……」

「該死……是哪個混賬玩意，在這兒挖了個坑！」

一個黑影在索菲雅幾人曾去過的早餐店附近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倒，甩了個狗吭泥。

「呸，呸……為什麼我們要搞得這樣神神秘秘的？」

黑影爬起來，吐口唾沫，又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水，頗為不解地向自己同夥們問道。

身後一個瘦高的黑影，在他屁股後面踢了一腳，

「噓，小點聲，兩位老大可是說了……要是被人發現……我們都得完蛋……」

「真搞不明白，老大幹嘛要讓我們整天跟蹤那幾個小姑娘啊？難道是只肥羊？」

「讓你幹啥就幹啥，你問什麼問……讓你待在城裡享福，還這麼多廢話……老子這回小命差點都快沒了……」

夜色中，幾人罵罵咧咧地走進一棟靠近城牆的小樓。

黑漆漆的小樓內，其中一人點了一根蠟燭。

借著晃動的燭火，只見他在地板上四處摸索著，直到摸到了一塊略微突出的地磚。

黑衣人用力一按，咔嚓一聲，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秘密地道，出現在眾人眼前。

「走！」

房間內的黑衣人們對著條地道似乎都不陌生。

隨著領頭那人一聲令下，便一個接一個從地道的入口跳了下去。

片刻之後，屋內那跳動的燭火一閃而過，消失在黑暗之中。

摩恩歐斯城外，一片清澈的水面如鏡子般反射著璀璨的星空。

一顆小石子落在靜謐的湖面上，打破了此處的寧靜。

一隻沙漠陸行鳥，或許是陪同主人在此等候太久，大約有些無聊，便隨意用爪子在沙地上抓撓了幾下。

它的主人此刻也有些煩躁，用他那標誌性的鷹鉤鼻深深吸了一口氣微涼的空氣，沒好氣地拍了拍自己坐騎的腦袋。

而他身後那個矮胖的黑影坐在一隻如同圓形石塊的沙漠陸龜背上，望著自己肩頭那個詭異的黑色印記，怏怏地問道，

「伊本，你說那人今天真的會出現嗎？」

「那人神出鬼沒的，我哪能知道……也不知道那群沒用的傢伙，有沒有收穫……」

兩人正聊著，從不遠處的沙丘後面竄出四五個黑影，沖著他們喊道，

「伊本老大，阿勒老大，是我們……」

「嚎什麼嚎，趕緊給我滾過來！」

兩位沙漠劫掠者頭領，從死神險險手中逃生的賽特之子們，壓低了聲音招呼自己的小弟們過來。

「阿勒老大，我有消息……」

「伊本老大，我也有……」

「都別吵？一個個說……嗯，那個……就你，先說。」

鷹鉤鼻皺著眉，指了指一個站在靠前，看似機靈的小弟。

「伊本老大，我這次差點小命都沒啦……」

「咦！怎麼回事？！我記得你小子是負責看守『寶藏』的吧？……該不會是那邊出事了吧？」

伊本也沒有料到自己指定的小弟，上來就給自己帶來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壞消息。

「老……老大，是這樣的……上次偷襲失敗后，我和兄弟們不是按照你的吩咐回到『寶藏』那了……

「可沒多久，來了一個凶神，也不知道怎的就找到那個據點……」

「胡說八道！」

黑矮的阿勒也從坐騎上跳了下來，打斷了他的話，皺起眉頭瞪著眼前這個不識趣的傢伙，

「『寶藏』的位置那麼隱蔽，怎麼可能被人那麼輕易就尋上門的！……」

「可是……可是，真的……那個傢伙拿著一把古怪的雙刃劍……一上來就砍了我們幾個兄弟……」

小弟戰戰兢兢地答道，

「我是躲在……牆洞後面，才……」

「雙刃劍？！那人是不是一頭紅色的頭髮，身材高大？」

鷹鉤鼻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

「咦，老大你是怎麼知道的？你們見過這個傢伙嗎？」

伊本沒去理會這個小弟的問題，他面面相覷地望著對面的阿勒，兩人的腦海里同時浮現出那個紅髮凶神的模樣來。

「嗯……那後來呢？」

「那個傢伙，砍倒幾個兄弟之後……之後就去了阿布老大的那間屋子……然後提了一個這麼，這麼大的一個小箱子，就走了……」

跪倒在地上小弟，邊說邊比劃著。

「難道是那個箱子？之前阿布不是一直也沒弄開嗎？」

鷹鉤鼻望著自己黑矮的同夥，若有所思道，

「別看我，那個箱子裡面有什麼，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些東西以前都是阿布在弄。」

阿勒搖了搖他那黝黑的大腦袋。

「那老大……我們要不要召集兄弟們，找個地方把那個傢伙給……」

小弟站起身來，惡狠狠地比劃了個摸脖子的動作。

「愚蠢！不過……阿勒，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找些人盯住這個傢伙？」

雖然知道那人不好惹，不過想想那隻箱子內未知的寶藏，鷹鉤鼻覺得似乎至少應該安排些人手跟蹤他的行蹤。

「馬卡斯的事情，你們最好不要管了……那個箱子也是，那不是你們該關注的東西……」

一個讓兩位賽特之子冷汗直流的聲音，忽然從他們身後響起。

兩人一個哆嗦，不禁挺直背來，可下一秒，完全顧不上自己在小弟們面前的形象，差點就直接跪倒在地上。

伊本牙齒打著顫，斷斷續續地問道，

「嗯……嗯……大人，您來……多久了？」

一個身披黑色鎧甲的男子的身影，從沙丘後面的陰影處緩緩走了出來。

他沒有理會這兩個賽特之子的問題，瞥了眼他倆身後，那群不知發生了什麼的沙漠劫掠者。

「你們如果想活的久點，不打算你們那個同伴擁有一樣命運的話……馬卡斯的事情，就別再管了……」

「好好好……我們一定……」

癱倒在沙地上的兩人，腦袋一個勁地點個不停。

「好了，我讓你們辦的事情呢？怎麼樣了？」

黑鎧男子面罩下的表情難以琢磨，他冷冷地問道。

面前這位黑鎧死神的問題，讓伊本和阿勒心頭不由得一顫，兩人慌忙轉過頭，對著身後那幾個小弟吼道，

「嗯……我讓你們跟蹤那個小女孩的情況呢？那個誰……快說說……」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跟著呢……」

此前那個摔了一身泥水的傢伙，討好地跳了出來，

「那兩個小姑娘，嗯，好像還有個女傭兵，聽說在黑沙暴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就失蹤了……

「可前兩天，不知道怎麼又突然出現在摩恩歐斯城裡……對了，還有個黑頭髮的小子……

「從他們一進城，兄弟們就跟過去了……」

「說重點！」

看著黑鎧男子似乎有些不悅的表情，鷹鉤鼻催促道，

「我說，我說……那幾個小姑娘，先去了傭兵公會，在裡面帶了一會兒……

「後來，有個貴族打扮的人，把他們接去了綠之鈴酒館……他們就住那兒……

「今天她們去了城南的一家鐵匠鋪……呃，去了兩趟……然後又回酒館了……

「哦，我還打探到他們要去提豐，應該就是過幾天的事情。

「就這些了……」

「傭兵公會……鐵匠鋪……綠之鈴……提豐……提豐……」

眼前的黑鎧男子似笑非笑，嘴裡喃喃自語，他沉思了片刻，低頭瞥了瞥倒在地上的那兩個賽特之子，

「嗯，這次還行。」

「那……那大人，您可以給我們解掉……」

黑鎧男子的話，讓地上的兩人像是溺水的人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繩索。

「雖然沒太大用處，不過……」

一瞬間，黑鎧男子不知道用了什麼詭異的步伐，一眨眼便走到了伊本和阿勒的中間，他那覆蓋著神秘鎧甲的雙手，一左一右按在了他倆的肩頭。

霎時間，兩股黑色的煙霧從他指縫升起，等他手離開兩位賽特之子的肩膀時，那兩枚神秘詭異的黑色印記已經不翼而飛。

「這……這就解開了？！」

驚喜的賽特之子，滿臉激動地抬起頭。

可那神秘的男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了。

伊本和阿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身後一個怯怯地聲音問道，

「那……老大……那個紅頭髮的傢伙，還有箱子，我們還……」

「你趕著找死啊，就當那個箱子根本就沒出現過！」

…………

此時在一片赤紅色的荒漠上，一隻銀色的巨狼安靜地蹲在一根岩柱上面。

在它的身旁，那位沙漠劫掠者畏懼的紅髮男子，正一臉鄭重地低頭凝視著分別躺在他左右掌心中的那兩把鑰匙。

暗金色的鑰匙閃爍著紫金色的亮光，鑰身與柄端的鏈接處，右邊那枚鑲嵌著無色透明的菱形晶體，而左手掌心中那枚的晶石，則像是響應著男子眼中的輝光，發出同樣色澤的光芒。

在紅髮男子的腳下不遠處，一個金屬外殼的小箱子已經被利器劈成了兩瓣，半掩在沙土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他抬起頭，望向頭頂那氣態行星的紅色耀斑，嘴裡喃喃自語道，

「沒想到……會這樣……」

…………

「沒想到，這正好……」

在摩恩歐斯城一間酒館的房間里，紅髮女傭兵也正好抬起頭，望向窗外天幕中那如同巨眼般的氣態行星。

那柄剛問世的赫斯提亞烈焰正躺在她的懷中，女傭兵的手指輕輕拂過闊劍的劍身，停在劍柄那飛龍眼睛的位置。

原本空洞的地方，此刻平添了一枚火紅色的晶石。

紅髮女傭兵心念一動，那火紅色的輝光剎那間收斂起來。

上一秒還充滿著神秘光澤的晶石，如今看上去就像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石頭。

「嗯……」

隱藏好秘密的女傭兵如願地點點頭，此時不遠處，那座財富之神教堂的鐘樓上，傳來了一陣陣報時的聲響，讓她不由朝著窗外眺望。

看來時間不早了。

…………

財富之神教堂里金琥棘商隊的那位胖執事卻還沒有休息，他正畢恭畢敬地將手中一個小布袋遞給陰影中的某人。

「主教大人，這就是那些東西……」

站在陰影中的男子從羅爾夫的手中接過那袋東西，從裡面掏出那枚閃著綠色熒光的半透明晶體，又看了一眼布袋裡面的東西，點點頭。

「不錯，這次你做的不錯，我會給你們總商會去信，講述你這次為教會所做的貢獻……」

陰影中的身影說著，卻又將那袋東西遞還給胖執事，然後又掏出幾張綠色的紙鈔遞給他。

「這些算是教會對你此前的獎勵，另外嘛……還有一個新任務，你把這些東西交給……」

那聲音越來越小，只見羅爾夫不時地點點頭，而他那額頭豆大的汗珠控制不住地往外滲出，卻也不敢擦拭。

不多時，那陰影中的身影漸漸隱去，胖執事轉身走出財富教堂，他抬起頭望了望頭頂那巨大的氣態行星，這才擦了擦額頭的汗滴。

羅爾夫輕輕嘆了口氣，步入一條燈光昏暗的街道里。

…………

瑞恩柔斯海邊，提豐使團駐地。

金髮男子望著窗外天幕上如同單眼瞳孔般的克洛諾斯，卻突然不知為何笑了笑。

此刻一副墨黑色的單邊眼鏡，就像一個獨眼眼罩一樣，遮在他那海藍色的左眼上。

讓他那原本完美帥氣的面孔，變得不再不對稱，卻也給他平添了幾分異樣的氣質。

男子低下頭，目光獃獃地望著那塊黃金懷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他按動錶殼旁的旋鈕，叩開表蓋，從裡面夾層中取出一件暗金色的鑰匙握在手中。

淡金色的輝光從他指尖滲出，他閉上雙眼，靜靜地感受著這一切。

…………

在一個昏暗房間的角落，站在陰影中的那個身影，也正盯著自己手中的那枚暗金色鑰匙，若有所思。

那原本無色透明的晶石，此時正發出某種色澤的神秘輝光，竟將這光線黯淡的房間，映得夢幻而瑰麗。

…………

在摩恩歐斯城外的一座沙丘上，黑鎧男子將手中翻看的那本筆記合上，他抬頭望向天幕中那宛如正在欣賞著一幕戲劇的克洛諾斯。

這戲劇的尾聲，如同一曲悠揚的樂章，充滿了喜悅與悲傷，讓人心碎又心滿意足。

或許是這個章節的結尾，取悅了這位神秘的存在，那暗紅色耀斑的邊緣似乎又閃了一下。

戲劇的尾聲，標誌著一段結束，也於是著一段新的開始。

「時間不多了……」

沙海中的旅途已經結束了，男子沒有再做過多的停留，朝著自己下一個旅途的方向前行。

一陣風吹過，他的身影消失在沙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