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倚樓聽風雨,淡看江湖路
「噗哧——」
一劍穿身,鮮血濺射,銀劍染血。
龍青竹孱弱嬌軀悍不畏死擋在楚嚴謹身前,胸口插著的銀劍嗡鳴輕顫,傳出那刻薄女聲的尖厲喝聲。
「逆徒!!」
噌——
劍再入一寸,穿胸劍尖處血液滑落,低落在後方楚嚴謹的胸膛,令他只覺這血珠滾燙。
但此時,他意識都已因接連遭受元神衝擊而有些模糊遲鈍。
哪怕努力保持清醒不曾昏睡過去,已是此時能做到的極限,縱是身前女子倩影都顯得格外模糊。
「師父......」
龍青竹垂首握住劍柄,恍若梨花帶雨,早已淚痕批面,凄然道,「師父,快冷靜下來吧......您若殺了他,或是他有個三長兩短,皇室一定不會放過您的......」
幾滴淚珠自龍青竹嬌嫩的臉蛋滑下,宛如斷線晶珠,砸落在劍柄之上。
那冰涼溫度,彷彿昔日大雪天里,幾片晶瑩的雪花,沁入心扉。
恍惚間,記憶彷彿回到昔日在弈劍聽雨閣雪山上的景象。
師父龍雪蓮親切伸手摟著她的肩膀,憐愛地道,「青竹,我的小青竹,你已長大了,但哪怕去闖蕩江湖了,也要常回來看看為師啊......」
龍青竹不舍地將頭靠在龍雪蓮肩頸上,依戀道:「師父,徒兒不想去江湖,徒兒想在劍閣陪伴您一輩子,您不是說過:倚樓聽風雨,淡看江湖路,這是我們弈劍聽雨閣弟子應保持的心態......」
「傻孩子,江湖啊,得你看過之後,在其中體驗洗鍊一番后,才能看得透徹,看得淡啊......」
龍雪蓮語調感慨,鬆了摟著龍青竹香肩的手,含笑間輕足點地,飄身而起。
以一美至無懈可擊的飄渺仙姿,飄飛向身後的雪景中,隨風飄飛的一襲白衣,也好似一片雪花,溶入了茫茫雪景中。
「師父......倚樓聽......風雨,淡看......江湖路......」
一溜鮮血從龍青竹口角淌落在嗡鳴震顫的劍柄上,將銀色劍柄染上妖異的紅。
不知是這血的溫度,還是這句被弈劍聽雨閣弟子奉為圭臬的話語感染,銀劍倏爾安靜下來。
其內驀地傳出一個女人恍如大夢初醒般的驚恐懊惱聲。
「青竹......青竹......」
「師父——」
察覺劍身安定,其內那極端偏執的精神也似安穩下來,龍青竹喜極而泣。
「青竹......你受苦了,為師,對不住你......」
劍身之內,那偏執的元神分神,精神波動逐漸微弱下去。
龍青竹一驚,立即抓緊劍身,以劍心通靈的心境感受。
片晌后,她鬆了口氣,旋即一陣陣腦顱似要炸裂般的痛苦令她近乎暈厥過去。
她悶哼一聲,強打起精神。
回身看向身後的楚嚴謹,卻只見對方宛如眼皮在打架,強撐著精神似只為等她轉身。
「多謝......」
楚嚴謹勉強開口道了一聲,此時確定安全,緊繃而受創的精神再難堅持,當即眼皮閉合,昏迷了過去。
「楚公子......」
龍青竹輕喚一聲,立即探手過去查探鼻息,方鬆一口氣,旋即又一顆心兒繃緊。
只因此時已可見楚嚴謹右胸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
傷口近乎只距離心臟不到一指之距,
汩汩鮮血仍自傷口處不斷湧出。
這般下去,縱是此時不死,只怕要不了多久也將失血而亡。
心憂之下,龍青竹意識不免又是一陣模糊。
近乎要昏睡過去。
她強咬舌尖保持清醒,渾身已被汗水與血液濕透,顯露出美好而的成熟線條。
這深秋天氣,加之山內霧氣飄蕩,令她只覺愈發寒冷,強忍著才不致牙齒打顫。
此等情形,簡直已不知該如何是好,只知曉她一定不能睡去,否則這荒郊野嶺,血腥氣重,不提是否還有敵人會趕來,便是四周山野中此起彼伏的狼嚎,也足可將她二人啖至屍骨無存。
她目光落在楚嚴謹那染血的強壯男兒身軀上。
一個大膽又萬分無奈嬌羞的念頭,從心頭浮起。
這念頭一發,便不可止住,只覺鼻子旁縈繞的儘是鮮血混合強烈的男兒氣息,不由小腹發熱,面布紅霞。
一雙縴手縮了又伸,伸出又縮回,終究還是纏上這男兒的脖頸。
觸手彷彿滾燙,直燙進心裡,令她心尖兒打顫,流下不知是喜是悲還是憂的淚,不知是該感慨自身命運,還是感慨將要在此情此景下交出自身。
有過猶豫。
但想到如今窘迫處境,想到師父這幾年來對她的要求與脅迫,龍青竹緩緩閉目,睫毛輕顫,清冷麵龐已滿是令人心疼的堅定。
「師父......也許您性情大變,也有部分是徒兒的不好,徒兒不該對您百依百順,這也只會促使您的執念愈發加深。」
「便藉此機會,徒兒交出自己劍心,交出苦修多年的功力......徒兒無法再成為您的法體了,希望能讓您消除執念。」
「徒兒曾問您,活著有那麼重要嗎?活著是很重要,但若是活著只為活著,活著也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噌——
一道血箭隨著銀劍拔出而噴涌。
跌落在地,好似割斷過去。
這一刻,白衣染血,縱衣物還在,也簡直完全好似沒有任何遮蔽的作用。
龍青竹眉若春山,眼似秋水,眸光落在楚嚴謹那天庭廣闊、鼻樑挺拔的俊偉容顏上。
回想起此人方才昂然無懼、豪氣迫人與師父對峙的情態,神色逐漸已是意亂,面頰湧起羞紅。
「楚公子......此次將你牽連進來,我師父的債,我這做徒兒的來還,今夜過後,你我,兩不相欠.......」
柔軟的縴手,倏爾遊動。
月色下,女子秀色可餐,明艷不可方物。
山野中,狼嚎此起彼伏,狂野不止今霄。
拂曉風起,殘月將落。
這世界,彷彿從來都是在動與靜中並存的。
生命的起伏波動,豈非也是如此?
星星透過薄紗似籠罩山野的霧氣偷瞧。
銀盤似的月亮從雲縫裡顯露笑臉。
夢幻般的月輝緩緩移動著,在山野間起伏著。
淺淺淡淡,輕輕柔柔地瀰漫了整個山林間所有的溝溝畔畔,旮旯犄角。
這夜色,愈發美好了。
廝殺停止了,狼嚎消停了。
唯有宛如潮汐般起落的風聲,傳盪呼嘯在山野間,天地寧靜和諧了。
所謂「渾身酥軟,美快無窮」!
即是真氣活潑,便將產生慾念。
丹田就會誕生酥酥麻麻的萌動,欲稱這種萌動為產葯,是爐鼎采煉之始。
有道是:「丹田火熾,兩腎湯煎,身涌鼻搐,六根震動,金光火蛇」。
其中過程,不可贅述,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當月輝下的龍青竹再度清醒時,非但她全身的傷勢好了,便是楚嚴謹身上的傷勢也已全好了。
她閉起雙目,長長的睫毛在月色下閃爍發亮,雙手雖仍緊纏楚嚴謹,心內卻已再無半分綺念。
她清清冷冷的來,也將無欲無求的去。
女子幽幽一嘆,提劍披上衣物,飄然離去,身影消沒在靜謐美麗的月光中。
風中化成唏噓句,他朝兩忘煙水裡。
一片被衣袂帶起的樹葉,也打著旋兒落在一層層腐葉之間,好似哀嘆葉落無根,隨風而動。
這江湖中的人豈非也是如此,看似瀟洒,實則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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