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只有挨打的份兒
「這就算了,你帶他來幹嘛,多尷尬呀。」
那天虞迎迎回家后,越想自己說的話越覺得尷尬——她竟然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說了那麼多矯情的話。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總是被尷尬感圍繞著。
其實更準確地來說,是羞恥感,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一個羞恥心很重的人。
和男生單獨相處覺得羞恥,同朋友講真心話也覺得羞恥,就連跟父母傾訴心事,亦或是表達愛,她都會感覺到真切的羞恥。
「沒事兒,這有啥好尷尬的,再說了,你倆不是還一起給對方補課了嗎?」
「哎呀那也不熟啊!」
虞迎迎小聲抗拒,任徐行不再給兩人竊竊私語的機會。
「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任徐行扯扯她的史迪仔帽子:「學姐,你就打算穿這個出去嗎?」
「我不去,你們去吧。」
虞迎迎尷尬笑笑,轉身就要走。
「別啊學姐,宋幼綾專門叫我來的。」
「什麼?」
虞迎迎身上忽然湧現出一股殺氣:「宋,幼,綾!」
「你怎麼還出賣我呢?」
果然,宋幼綾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內奸。
「你趕緊先回家換身衣服,還不容易早起一次,可別誤了日出的好時機啊。」
宋幼綾完全不給虞迎迎教訓她的機會,一把將她推回了她家。
「你這樣,她家裡人不會發現嗎?」
任徐行也是從家裡溜出來的,差點沒被他媽逮個現行。
「不會,這個點除了高中生沒人醒的了。」
虞迎迎和任徐行初遇的那天,任徐行本來是想去找虞迎迎的,結果那天晚上虞迎迎為了吃上校門口備受歡迎的手抓餅,和別人一起早早出了校門,倒是不巧碰見了宋幼綾。
他見過宋幼綾,安宸被那群人欺負的時候,是任徐行報了警把他們給嚇跑的,然後又把安宸送回了家。
安宸上了高中之後,一直住在宋幼綾家裡。
於是,任徐行用十塊錢收買了宋幼綾。
「問你呢,你咋出賣我?」
這盟友,真是把她往火坑裡推。
「好不容易有一個認識她的機會,我怎麼會輕易放棄呢?不過現在我們也交換了qq號,不管她怎麼想,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
任徐行笑著聳聳肩膀,頗有種奸計得逞的得意樣。
「走吧,早點回來補覺。」
虞迎迎穿了一身白色的寬鬆運動套裝,腳上踩著一雙穿了很久的運動鞋。
「你怎麼還背個小孩用的水杯?」
一身白衣服卻配了一個橘色的背帶水杯,上面印著兔子和胡蘿蔔的圖案。
「我愛喝水,我不喝水就會枯萎。」
虞迎迎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黃色雛菊髮夾,將有些凌亂的馬尾夾緊。
她可以不去看任徐行,略過他挽起宋幼綾的胳膊。
「哎呀,我要和我弟一起走,你去和任徐行一起。」
這次是她真的要照顧她的弟弟。
虞迎迎不明所以。
為什麼要照顧,不是只比他們小一歲的同齡人嗎?
宋幼綾和安宸不一會兒就走到了他們前面,安宸腳步很快,走起路來也輕飄飄的。
「安宸的爸爸在他很小的出軌了,丟下他們孤兒寡母不管不顧。」
虞迎迎從來沒有聽她說過她弟弟的具體情況,只知道就在隔壁班,是個學習很好的,但比較沉默寡言的男生。
「他媽媽為了把他拉扯大,什麼累活苦活都做過,日子過的雖然辛苦,但是也相依為命、和和美美。」
「那他現在怎麼這麼內向啊?」
比她還怕人,她好歹還能在朋友面前做個活潑的人,平日里雖然總是害怕獨處,但只要是在朋友的安慰下,她就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
但安宸,顯然要比她嚴重的多。
任徐行輕嘆一口氣:「她姥姥這兩年生了一場大病,他的媽媽為了能付得起高昂的醫藥費,開始在一些網路平台上直播賣貨。」
「她被人騙了,把身上的錢全部用來進貨和上那些所謂的教程課,結果直播間無人問津,那些貨的保質期又短,根本賣不出去。」
「知道有一次...」任徐行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水,喉結上下移動,像一座小山丘,「他媽媽以為是自己不漂亮,就在別的直播間學人家化妝,結果因為畫的太難看,不少人來她的直播間看笑話。」
「他媽媽沒念過書,是個勤勤懇懇了一輩子的農民,哪懂互聯網上的這些彎彎繞繞,早些年打工傷了眼睛,連屏幕上的評論都看不清,只知道越來越多的人進了她的直播間,所以她以為這樣就能把那些貨給賣出去了。」
虞迎迎刷視頻的時候,也刷到過這樣的人,她也只覺得是為了流量扮丑的人,從未深想過這些人背後的故事,好像他們就是壞,就是本該如此。
「那他媽媽攢夠錢了嗎?」
任徐行點點頭:「攢到了,在他姥姥去世的前一天。」
「......」
虞迎迎沉默良久,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一直覺得自己挺倒霉的,但是現在看起來,她好像並沒有什麼資格去埋怨命運的不公。
「這可能就是大人說的厄運專挑苦命人吧。」
在絕望之時觸摸到了一抹光亮,卻不想只是另一個深淵的入口。
命運的大手,最終伸向了她懂事的兒子。
「安宸上初中的時候,班裡不少人刷到過他媽媽的直播間,他們把他媽媽直播間的截圖列印下來,用紅筆在他媽媽的臉上寫醜八怪之類的詞,再塞進他的課桌里,趁他不注意貼在他的背上。」
剩下的事情,虞迎迎自己也能猜出來個大概。
「這些事情,也是宋幼綾告訴你的嗎?」
任徐行搖搖頭,「不是,是他自己告訴我的。」
「我晚上路過一條小巷的時候,一群職校的學生在欺負他,我報了警,送他回家的路上他自己告訴我的。」
「為什麼要欺負他,那群人沒有同理心嗎?」
虞迎迎很氣憤,「我要去學武術,把這些人打得屁滾尿流!」
任徐行被她軟綿綿的拳頭給逗笑了。
「你去了也只有挨打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