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鳴鴻刀現世
無妄海雖是一片汪洋,卻不在三界之中,海底所關押之人皆是仙界中窮凶極惡之徒。自公孫神武登上天神之位以來,仙界已曆數百年太平,這無妄海底便鮮有人進來,留在這裡的只有森森白骨。
這無妄海雖為牢獄,卻無人執掌,只聽命於天神,無天神旨意,即便是已入神境的造化也進出不得。無妄海底空幽遼闊,卻無一絲生機,上頭壓著無法計量的無妄海水,這海水卻與他處海水不同,任你是神是仙,壓在底下都如凡人一般,無法使用一絲靈力。關押在這無妄海底,辨不清黑夜白晝,亦分不清東南西北,雖無皮肉酷刑,卻有著比皮肉之苦更摧殘心志的死寂,無邊無際綿延無期的死寂!
剛來第一日,東方沐雷還能盤膝靜坐,只是心中思念要緊,情至深處,望眼卻只能看到頭頂斑駁的海水,不辨朝夕,讓人狂躁。
第二日,東方沐雷便再也坐不住了,心中思念似化作陣陣絞痛,讓他在海底不知疲倦地奔走著,也曾試圖縱身飛起,無奈總是徒勞…
如此往複,唯一能讓他辨別時日的就只有自己的鬍子了,初來時的俊秀面容,如今已是鬍子扎拉,東方沐雷摸著自己的鬍鬚,掂量著,被關進來的時日想必已三月有餘了罷。
月神宮內已至盛夏,處處鶯鶯燕燕好不熱鬧!公孫嬋月坐在湖畔心月亭內,神情憔悴,任園中蝶舞紛飛,鳥叫蟲鳴,只是獃獃地望著手腕上的龍鳳玉鐲,思念東方沐雷,念至深處,眼淚也便跟著簌簌地落了下來,冷不防一陣噁心,讓她顧不得擦拭眼淚便捂著嘴弓起腰向湖邊跑去。
「公主!」身邊的小丫環趕緊跑過去扶著,「還是請孫神醫過來給您看看吧!」
公孫嬋月不時覺著噁心已有月余,她也不明白自己害了什麼病,起初還只是三五天一次,近來卻是越發頻繁,自禁足於宮內便無太多食慾,但近日來更是見不得葷腥。她扶著胸口緩了緩,直起身子對小丫鬟說道:「紫韻,你稍稍去神木坊請孫神醫,莫教他人看見。」
「是!公主。」紫韻見公孫嬋月終於肯看醫生了,不由喜上眉梢,領了命,喚身後的丫環上前扶著,便化道紫霞而去。
紫韻剛去不久,便有隻受傷的小青鳥跌落在公孫嬋月跟前,撲騰著翅膀,卻不敢發出任何叫聲,只是怯生生地望著公孫禪月等人。
公孫嬋月只是望了一眼,本無心顧及,卻被青鳥透著琉璃金光的青色羽毛吸引住了——這顏色,像極了東方沐雷滄海青龍身上的鱗甲色!
公孫嬋月不由眼眶一熱,慢慢蹲下身子關切地問道:「小傢伙,你怎麼了?」
青鳥停止了撲騰,眼睛眨巴眨巴的像聽明白了似的「吱吱」地叫著回應,露出一隻受傷的腿。
公孫嬋月又是驚又是喜,這無半點修為的青鳥竟如此通靈!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青鳥,對身邊的小丫環道:「青竹,你去取些葯和紗布過來。」
小丫環正要欠身行禮,公孫嬋月又繼續道:「再取個小籃子過來,記得放些乾草。」小丫環領了命,朝宮中取葯去了。
公孫嬋月捧著小青鳥回到心月亭,把它輕輕放在石桌上,問道:「小傢伙,你是怎麼受的傷啊?」
青鳥「吱吱吱」地叫了幾聲,公孫嬋月聽不明白,自顧猜著:「是碰到鷹了還是遇到蛇了?」青鳥聽后「吱吱」地叫了一聲,不住的點頭。
不出許久,青竹便拿著一個木箱過來了,恭敬地遞放到石桌上。
公孫嬋月從木箱內取出些葯和紗布小心翼翼地給青鳥包紮起來,不出片刻便包好了,還給紗布打個了蝴蝶結,對小青鳥說道:「好了!漂亮吧!」看著自己的傑作,公孫嬋月不由呵呵地笑了起來,這是這幾個月來她第一次笑,青竹看到也不禁舒了眉頭。
公孫嬋月一手托起小青鳥,憐愛地撫摸著它的羽毛,「小傢伙,在你傷好之前就先住在姐姐這裡吧。」說完把青鳥放在一個墊著乾草的竹籃里,在桌上隨手拿了塊點心遞給小青鳥,小青鳥也不客氣,搗著腦袋啄了起來。
公孫嬋月正看得歡,紫韻便領著一個身著簡衣,背著木箱,留著山羊鬍子的中年男子朝這邊走來,走近了才發現這中年男子面色黝黑,左臉處還生著一塊巴掌大的青黑色胎印,將臉面罩去了一半,初看甚是嚇人,不過觀其眉宇,卻透露著一股仁愛慈善,讓人頓生好感。
這所來之人便是神木坊谷主孫傳道了,孫傳道精通醫術,本相神靈神農鼎更是能煉製出各種靈丹妙藥,乃仙界中第一神醫,也是天神一族的首席御醫,只要是他想醫治之人,即便是到了鬼門關閻王爺也不敢收。
孫傳道入了心月亭,拱手行禮道:「見過公主殿下!」
公孫嬋月將竹籃遞與青竹,示意孫傳道入座,「感謝先生前來!本宮近來不時覺得噁心,心中也不時煩躁,煩請先生為本宮看看。」言罷,伸出手讓孫傳道把脈。
孫傳道捋了捋鬍鬚,把手搭在公孫嬋月手腕上。
剛聽公孫嬋月說時,孫傳道便起了些許疑慮,畢竟公孫嬋月與東方沐雷神殿賜婚一事他也在場,這一搭脈,孫傳道瞬間臉色煞白,再三號脈之後,孫傳道便神色慌張地一骨碌跪於地上,低頭不敢言語。
「先生這是…」公孫嬋月甚是疑惑,紫韻、青竹兩個小丫環也被孫傳道這一跪嚇得不輕。
公孫嬋月收回手臂,淡然問道:「莫非我得了不治之症?還請先生直言。」
聽到公孫禪月這一問,孫傳道趕忙俯首貼地,聲音顫抖道:「公主身體並無病恙,這脈象是…」說到這,孫傳道便支支吾吾不敢再言語。
公孫嬋月鬆了一口氣,起身道:「先生但說無妨!」
孫傳道稍作遲疑后便說道:「這是···喜脈…請公主恕罪!」
身後兩個丫環一聽,都驚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併跪於地上了。
公孫嬋月聞言卻是不驚反喜,向孫傳道確認道:「先生是說我懷有孩子了?」
「正是!」孫傳道回道。
公孫嬋月不知怎的眼睛竟突然蒙上了一層眼淚,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這是喜極而泣!
公孫嬋月上前扶起孫傳道:「先生請起!」
孫傳道起身後公孫嬋月又扶他坐下,待孫傳道坐穩,公孫嬋月轉身對紫韻問道:「先生來這之事可有他人看見?」
紫韻趕忙答道:「奴婢領孫先生進來時,只有門口韓大人察覺,奴婢便轉達公主之意,韓大人已諾許保守秘密…」
公孫嬋月也知道,韓世義巡防月神宮,要想躲過他絕無可能,但憑她和韓世義的交情,即已允諾,她便相信韓世義不會將今日之事稟於韓世仁或者公孫神武。
公孫嬋月對兩個丫環說道:「你們也起來吧,今日之事,除了在這的人之外,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
兩個小丫環聽到后連忙回道:「是,謹遵公主旨意!」
公孫嬋月說完,便轉身看向孫傳道,孫傳道會意:「公主請放心,今日之事孫某絕不會向外人透露半句!在下這便為公主開些丹藥,公主只需按時服用,便可保母子平安。」說完,從隨身的木箱中取出一隻精緻的玉瓶交給紫韻,再囑咐幾句便準備起身告退。
公孫嬋月慢步上前,道:「先生,出門時若見著韓大人可知如何作答?」
孫傳道拱手道:「公主偶感風寒,臣已開了丹藥讓公主服下,現已無大恙。」
公孫嬋月滿意地點了點頭,孫傳道便行禮告退了。
得知有了身孕,公孫嬋月便不再像往日那般愁眉哀嘆了,整個人如重獲新生了一般,每日提著竹籃帶著小青鳥賞花看月,面色變得紅潤了許多,身形也漸恢復重前的樣子。兩個小丫環整日跟隨,雖說主子一掃頹態值得歡愉,但心裡總是有一顆大石頭端著。
自那以後,公孫神武來過兩次,見到妹妹已恢復往日神采亦覺得高興,以為妹妹已經淡忘了東方沐雷,神殿賜婚一事也可以翻篇了,但為以防萬一,公孫神武仍未解除禁足令,公孫嬋月倒也覺得無妨,每日帶著小青鳥在宮中遊玩,自得其樂。
又過了兩月,公孫嬋月的肚子已漸漸隆起,原來的衣衫已不能遮掩了。小青鳥的腿傷也痊癒了,可以自己飛了,但仍每日留在竹籃內。
一日清晨,公孫嬋月來到竹籃邊,見竹籃空了,環顧屋內,也沒有發現小青鳥,原本愉悅的臉上瞬間就變得落寂了,走到床邊,默默地望著遠處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小青鳥撲騰著翅膀落在窗邊上,嘴裡叼著一顆野果子,公孫嬋月一臉驚喜,用手擦拭著眼角道:「姐姐還以為你走了呢!」
公孫嬋月雖承諾幫青鳥治好腿傷后它便可以自由來去,可這些時日下來,所有開心的不開心的都跟這個不會說話的小傢伙說,當然說的最多的還是她跟東方沐雷的事,這小青鳥就像能聽懂似的,每次都會「吱吱」地回應,一人一鳥卻彷彿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要真飛走了,公孫嬋月還真是萬般捨不得!
公孫嬋月慢慢伏低身子,對小青鳥說道:「你說,東方哥哥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他會不會高興啊?」
小青鳥「吱吱」地叫了兩下,撲騰著翅膀飛到屋內的書桌上,把書桌上盛水的杯子打翻了。
公孫嬋月忙走過來扶起杯子道:「你小心些!幸好只是溫水,若是再熱些,你可就要再包紮了!」
小青鳥似乎沒理會公孫嬋月,兩隻小爪子跳到撒潑在桌面的水裡,再跳到書桌的另一邊,如此反覆了幾次,公孫嬋月剛想制止,卻看到小青鳥在書桌上用水寫了兩個字——口信!
公孫嬋月瞪大了眼睛,又驚又喜,忙問道:「你竟然識字!你是說···你可以帶口信給東方哥哥?」
小青鳥點點頭並「吱」地叫了一聲。
見小青鳥這般表現,公孫嬋月突然湧出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悅,但轉念間眼神又暗淡了下來,輕聲嘆道:「算了,你可能連無妄海都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你也去不了無妄海底…」
小青鳥聽后焦急地左右跳躍著,「吱吱」地叫了起來。
「你是說···你能找到無妄海?」公孫嬋月簡直不敢相信,正驚訝之際,小青鳥又撲騰著翅膀飛了起來,將公孫嬋月引至月牙湖畔。
湖畔邊上,公孫嬋月剛站定,小青鳥便「噗通」一聲鑽進了水裡,公孫禪月探身向前,焦急地看向湖裡,再見小青鳥時,小青鳥已化作一條小青魚,在水面上歡快地探出半個腦袋。
公孫嬋月驚喜地叫起來:「你太神奇了!」
紫韻和青竹聞聲趕來,趕到時小青魚已變回青鳥模樣落在了公孫嬋月手裡。
「公主殿下,可有事吩咐?」兩個小丫環作禮道。
公孫嬋月盡量壓制著內心的喜悅,裝作若無其事道:「沒事沒事,你們退下吧!」
「是!」兩個小丫環行禮后便退了下去。
公孫嬋月回了書房,把小青鳥放在書桌上,真切地問道:「你真願意為我冒這等風險么?」
小青鳥也沒回話,徑自飛到硯台邊上用嘴撕下一張小紙條遞到公孫嬋月面前,公孫嬋月接過紙條:「我…我可真寫了!」
小青鳥「吱吱」地叫著點頭。
提筆前千言萬語,提筆后卻隻字難落!尋思了半天竟是在紙上寫了個「我很想你」,寫過後還自顧紅了臉。
小青鳥「吱吱」地叫了起來,把愣著的公孫嬋月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怪不好意思地問道:「你是說…讓我寫重點?」
小青鳥點點頭。確實,這紙條只夠寫個兩行字,確是得言簡意賅。
公孫嬋月提筆再補上「我已有了身孕,望君不負當日之言。」
待字跡干后,小青鳥用爪子捲起紙條,啄起吞入腹中,對著公孫嬋月「吱吱吱」地叫了三聲。
「你是說三日後便可得到回信?」公孫嬋月問道。
小青鳥點了點頭,便撲騰著翅膀飛了出去。
公孫嬋月目送青鳥遠去,這一去,她的思念便有了著落。
次日,公孫神武又來探視,被公孫嬋月以身體不適不能接見為由擋在了宮門外。
無妄海底,東方沐雷正躺在地上仰望著頭頂這光影斑駁卻無一絲生機的海水,突然間看見有什麼東西朝著自己的方向游來,起初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確認后竟興奮得一躍而起!
他看清楚了,是一條魚,一條小青魚!這可是上百個日夜后他見到的第一個活物!
東方沐雷本以為小青魚只是偶然游過,不想這小青魚卻是越來越靠近自己,像是專門朝自己游來似的!他猜的不錯,這正是為公孫嬋月帶口信來的那隻小青鳥變化的魚。
小青魚游到他頭頂上時,興奮地轉起了圈圈,東方沐雷甚是疑惑。
那小青魚轉了幾圈后便猛地一頭扎進湖底,跳脫出水面之時,東方沐雷一驚,正待用手接住,不想青魚卻化成了一隻青鳥,撲騰著翅膀繞著他飛了一圈便落在他跟前。
東方沐雷已有所領悟,屈膝盤坐下來小心地問道:「是何人讓你來的?」
小青鳥「吱吱吱吱」地叫了四下,從口中吐出一捲紙條。
東方沐雷雖已猜到幾分,但打開字條后仍控制不住地眼淚縱橫,一躍而起,顫抖地揮舞著雙手對著無盡的無妄海水長嘯道:「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喊聲飄蕩在無望海底,卻沒有一點迴音。
待過了約摸一刻鐘,東方沐雷才漸漸克制下來,想起了帶信前來的小青鳥,忙俯下身子問道:「是月兒讓你來的?」
小青鳥點點頭。
「月兒近來可好?」小青鳥又點了點頭。
「此地無紙筆,閣下可否為我帶句話?」小青鳥「吱吱」地叫了兩下,用爪子在地上寫了個「可」字。
東方沐雷大喜過望,想不到這青鳥雖小,卻通靈性,還能出入這無妄海。
「煩請告訴月兒,我很好,縱使山崩地裂海枯石爛,我東方沐雷也定不負當日之言!」東方沐雷說完,看到青鳥聽他一番肺腑之言后歪著腦袋眨了眨眼睛,便試著問道:「是不是難度大了?」
青鳥似有些委屈地點了點頭。
東方沐雷收拾了情緒,再次堅定地說道:「定不負!」
小青鳥點了點頭,便撲騰著翅膀一頭扎進無妄海,化一條青魚游去了。
青鳥已去,東方沐雷再也不用克制自己的情緒了,在這空幽的無妄海底肆意地奔跑跳躍起來,像是要把自己這幾個月來所有積蓄的情緒都釋放出來,遇著幾具躺在地上的屍骨,竟也激動得抱起來傾訴:「我有孩子了!哈哈哈哈...我有孩子了!」
青鳥已去兩日,公孫嬋月每日倚窗盼望,說是三日便回,可這三日真過得比三年還長。
第三日清晨,公孫嬋月早早便在書桌上擺放好一方水硯等待青鳥,青鳥直至暮晚方歸,而那方水硯擺放的位置早已被她擺弄了不下百次,水硯中的水也給換了不下十次。
青鳥落至書桌上,跳至硯台中,用沾水的爪子在書桌上寫下了三個字——「定不負」。
公孫嬋月痴痴地看著,不知何時已紅了眼眶,抽了一下鼻子,問青鳥道:「他可曾想我?」
青鳥「吱」地叫了一聲點了點頭。
公孫嬋月又問道:「知道有了孩子,他可高興?」
青鳥「吱吱」地叫著,用力地點頭,學著東方沐雷的樣子在書桌上奔跑跳躍。
公孫嬋月看著看著「噗嗤」一聲破涕為笑,原來,在那遙遠的無妄海底也有一個人如自己思念他一般思念著自己,如此,自己的思念便不再孤單。
自那以後,小青鳥便成了公孫嬋月和東方沐雷的信使,以三日為期,為二人傳遞著信息。
金凌峰入了秋也無太多變化,只是稍涼些。
公孫神武到訪月神宮卻三番五次被拒之門外,心中甚是擔憂,問起韓世義,韓世義卻是回稟月神宮中並無異樣,數月來也並無人進出。公孫神武心中疑慮,此番前去,決意定要進去看個究竟!
月神宮內,當青竹慌忙稟報天神駕到之時,公孫嬋月便知道再也躲不過去了,索性挺直了身子,到月神殿中等待天神駕到。
公孫神武帶著韓世仁進到月神殿中,一併隨從皆立於殿門外守衛,當公孫神武第一眼看到妹妹之時,險些一個踉蹌,韓世仁趕緊上前扶住。
公孫神武定了定神,厲聲道:「好…好一個公孫嬋月!這便是你不見孤的緣由罷!」
公孫嬋月從未見過哥哥這般嚴厲的神色,雖犟著臉看著哥哥,卻是眼眶一紅,慢慢俯低身子跪將下來,紫韻、青竹趕緊上前攙扶著一道跪下。
公孫嬋月向天神俯首一拜,道:「哥哥,我已懷了東方沐雷的孩子,自知有違天規,我願接受任何責罰。」
公孫神武顯然動了雷霆之怒,從小到大,無論妹妹如何胡作非為他都可以聽之任之,只是眼下這事,關係到天神一族天威,讓他如何處置?
一聲嘆息后,公孫神武臉色一沉,雖只是一閃而過,但韓世仁還是清晰地感覺到了公孫神武動了殺念,不由心頭一緊。
公孫神武背起手轉過身去,冷色道:「責罰先且不議,當務之急,先把腹中之物除掉!」
公孫嬋月聽到要除掉腹中的孩子,猛地直起身子,難以置信地瞪大著眼睛,干張著嘴顫抖著卻說不出半個字,半晌才更咽著哭喊起來:「哥哥開恩啊!要殺要剮我都聽哥哥的,絕無半句怨言!只求哥哥能放過孩子!求求你放過孩子!」
異族通婚本已觸犯天規神約,生下子嗣更是為三界所不容,這樣的事發生在天神一族成何體統?公孫神武能執掌仙界數百年,可不僅僅是憑他已入神境的修為,更是憑他賞罰分明殺伐果斷的性格。
公孫嬋月見哥哥不為所動,哭喊哀求著幾近暈厥。
韓世仁上前稟道:「公主腹中孩子已有數月,若是現在動手,即便是孫傳道也難保不傷公主,還望君上三思。」
公孫神武聞言后沉默片刻,道:「公主繼續禁足月神宮,今日之事不得泄露半字!違令者,斬!」
「是!」眾人跪地聽領旨意。
公孫嬋月俯首拜道:「臣妹叩謝神恩!」
公孫神武垂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公孫嬋月,「哼!」了一聲后便甩袖而去,正要出殿門,轉頭對韓世仁道:「叫韓世義自去天刑部領一百軍棍!」
韓世仁拱手回稟道:「是!」
公孫神武離去后,公孫嬋月癱坐到地上,紫韻、青竹兩人將她慢慢扶起。
紫韻道:「公主莫要傷心,君上初見自然是龍顏大怒,待時日過去,怒氣自然消退。君上此刻既無責罰,想必念及骨肉親情已網開一面。」
二人將公孫嬋月扶坐到椅子上,但公孫嬋月的眼淚仍在簌簌落地下來。紫韻一番話,自然是在安慰自己,但公孫嬋月怎能不知,這只是開始,風暴還未至。
挨了一百軍棍,無一絲靈力護體,雖未到皮開肉綻的程度,但也夠韓世義喝上一壺,此刻正斜坐在月神宮門門檻上揉著屁股。原本他只道是孫傳道來過的消息走漏了出去,才會招此橫禍,心裡暗罵公孫神武下手太毒,直到公孫嬋月挺著個大肚子來到殿門前探望他,他才覺得自己這一百軍棍挨得一點不冤!公孫嬋月與自己關係向來不錯,只是這幾月來公孫嬋月總是避而不見,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公孫嬋月遞過來一籃點心,「好姐姐,你這又是想幹嘛?」知道韓世義愛吃甜食,公孫禪月特地叫紫韻做了一籃子。
看著公孫嬋月遞過來的一籃點心,韓世義心裡犯怵,也懶得起身,生怕又玩出什麼幺蛾子。
公孫嬋月黯然道:「弟弟,是姐姐害你受累了!」說著就要欠身行禮。
韓世義一驚,這不是公孫嬋月的風格啊!連忙起身扶住:「使不得使不得!」
公孫嬋月自然是故意,起身後就換了一副面孔,挽住韓世義諂笑道:「好弟弟,姐姐前來,確是有一事相求!」
韓世義滿臉嫌棄道:「你看你看,我說什麼來著,最毒婦人心!你嫌我這一百軍棍還不夠么?」邊說邊撇開公孫嬋月的手。
公孫嬋月見一招不成,轉作凄憐道:「哥哥們冷血也就罷了,不想這弟弟也是這般鐵石心腸!就讓我這身懷六甲之人自生自滅罷了!」說完,以手掩面,「嗚嗚」地哭了起來。
韓家兄弟都一個樣,最是見不得女人哭,趕忙哄道:「好吧好吧!只要不是太過分,我再替你挨一百軍棍罷!」
公孫嬋月見韓世義同意了,轉而滿臉嘻笑道:「還是弟弟會心疼姐姐!」
韓世義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見識公孫嬋月的演技,滿臉嫌棄地伸手拿過點心籃子,自顧打開翻著個桂花糕啃了起來,邊吃邊問道:「你肚子里的是東方沐雷的孩子么?」
公孫嬋月「嗯」了一聲。
「說吧,又是什麼見不得人之事?」
公孫嬋月一個粉拳砸了過去,「正經事!你看吧,姐姐這身孕也有近八個月了,初為人母,也沒有什麼經驗,正尋思著請孫神醫到宮中給瞧瞧,你看…」
「我道何事,若是此事,即便君上不允,我也自當為姐姐前去!」
韓世義合上籃子正準備動身,公孫嬋月忙拉住道:「讓紫韻去吧,弟弟有命在身,不便擅離。」
「也好,還是姐姐想的周到。」韓世義說罷,竟又打開竹籃拿起個點心吃了起來。
見韓世義已首肯,紫韻便領了命,化道紫霞而去。
自那以後,孫傳道每隔三日便到月神宮為公孫嬋月診脈調理,三五次后,公孫神武自然也知道了,只是命韓世仁暗中交代孫傳道,切勿走漏消息。
青鳥飛得也勤快,自將天神知曉公孫嬋月懷有身孕的消息帶給東方沐雷后,東方沐雷便終日坐立不安,心頭上似懸著一把劍。
一日,東方沐雷突然看到眼前一片霞光,無妄海已然沉於腳底,攤開手掌,接住了霞光,他不敢相信自竟然已逃出了無妄海底!霞光散開,朝陽初現,這一切竟是那麼熟悉,卻又讓他如此思念!然而與朝陽一同出現的還有一個人,那人懷中抱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嬰兒哭鬧之聲動人心弦,然而那人卻是一臉冷漠。
待看清那人臉面,東方沐雷心中一驚,抱著嬰兒的不是別人,正是公孫神武!不遠處,公孫嬋月跌跌撞撞地朝那人跑去,邊跑邊哭喊著:「把孩子還給我!求求你把孩子還給我!」
聽到呼喊,東方沐雷突然像失了心似的絕望,發了狂地呼喊著,奮力邁開腳步朝公孫神武追過去,奈何越是追趕卻離公孫神武越遠,精疲力竭后只能趴在半空中看著公孫神武抱著嬰兒漸去漸遠…
東方沐雷猛地驚醒,衣衫盡濕,「是夢!是夢…」他嘴裡喃喃地念道,稍稍鬆了一口氣,用手摸了摸臉頰,卻摸到了一手的眼淚。
這感覺太過真實!東方沐雷看看這無邊無際的無妄海底,突然瘋狂般地咆哮起來,用手猛烈地錘著地面,雖用不上一絲靈力,但地面還是被硬生生地砸出一個近三尺深的坑。
「咚」的一聲,東方沐雷像是砸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仔細一看,像是一件什麼兵器,幽幽地閃著一股鬼魅的紅光。
他也顧不得雙手鮮血直流,趕忙挖起來。挖了少許,現出了一柄麒麟刀柄,更詭異的是,自己的血液正自行流向刀柄,不!更準確地說,是那個刀柄正如饑似渴地吸著自己的鮮血!
東方沐雷大驚,忙用手指在胸口點了幾下護住心脈,誰知那麒麟刀柄像是吃飽喝足后睡去了一般,紅光也收斂了去,靜靜地插在泥里與一般兵器無異。
東方沐雷向前伸出右手,想去觸摸刀柄,卻又略有忌憚地收了回來,遲疑之時,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召喚一般,讓他再次伸出手去拿住刀柄。
當手握住刀柄后,一股赤煞之氣順著刀身從地底噴涌而出,聲如哀鴻殘鳴,響徹無妄海底。
東方沐雷被這赤煞之氣彈飛出三丈開外,驚恐之餘竟看到手中已握著一把刀,那刀形似麒麟吐舌,白刃之中隱著紅光,整把刀散發出一股肅殺之氣。
「何人喚醒老夫?」
東方沐雷一驚,四下看並無其他人,驚疑地問道:「何人言語,敬請現身!」
「老夫就在你手上!」那聲音不緊不慢。
東方沐雷細看,只見手握之刃麒麟已開眼,忙將刀刃丟於地上。
那刀刃「鈧鏘」落地后,卻在刀身上幻變出一位白須老者,這白須老者容貌雖老,卻是面目兇狠,讓人望而生畏。
東方沐雷猜測,這應該便是這柄麒麟刀的本相神靈了罷,只是,他從未聽說過會自己現身的本相神靈。東方沐雷拱手作揖道:「晚輩東方沐雷,敢問前輩尊名?」
「你姓東方?東方羽是你什麼人?」老者問道。
東方沐雷答道:「是在下祖父!」老者聽后,捋了捋鬍鬚道:「哦?原來如此。吾乃鳴鴻,乃是道魁神君所屬佩刃。」
老者一番話,讓東方沐雷著實一驚!中心念道:道魁神君?莫非是前任天神?鳴鴻…鳴鴻!難道這就是鳴鴻刀!東方沐雷兒時曾聽祖父說起,這鳴鴻刀和軒轅劍同生於太極爐,刀劍一出,太極爐即毀,道魁神君以血為祭,拔去鳴鴻刀,而軒轅劍則落入了公孫神武之手。后公孫神武將軒轅劍賜予韓世仁,韓世仁收集天下九神劍,創立天劍閣,成為天神一族最強戰力。后因道魁神君專橫無道,公孫神武率領眾仙道討伐,敗道魁神君於太虛神殿前,之後道魁神君和鳴鴻刀便不知所終,原是被囚在這無妄海底了!
東方沐雷問道:「閣下既是鳴鴻前輩,敢問道魁神君安在?」
老者聞言默然,東方沐雷見老者如此,便道:「難道…」
老者長嘆一聲,說道:「神君惜敗於公孫神武之手,被囚於無妄海底,一心想要東山再起,奈何費盡心力也出不了這無妄海,抑鬱而終,長眠於此。」言罷,黯然看向不遠處一具所剩無幾的屍骸。
東方沐雷走到屍骸前,疑惑道:「這便是道魁神君?」
老者點頭。
東方沐雷端詳著遺骨,心中念道:「雖聞道魁神君無道,但既能開仙靈界一世紀元,想來也是一代英豪。所謂青史,終為贏家所書,後世論斷,又豈無趨炎附勢之流?」隨後,東方沐雷雙膝跪地,給道魁神君的屍骸磕了三個頭。
「閣下真如此看?」聽老者發問,東方沐雷一驚,站起身道:「前輩竟能窺探晚輩心中所念?」
老者哈哈笑道:「並非窺探!道魁神君仙逝,老夫便成了無主之刃,自以你血為祭喚醒老夫,老夫便與閣下心意相通了。」
東方沐雷不敢相信竟有如此神奇之事,便問道:「那,前輩可知晚輩此時心中所念?」
老者聽后又哈哈笑道:「想逃出這無妄海,去見你那未出世的孩子罷?」
東方沐雷瞪大了眼睛,急忙道:「前輩竟有如此神通!前輩既已知曉,可否指點晚輩逃出這無妄海?」話剛出口,東方沐雷便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懊悔不該有此問,如若眼前這老者知曉如何逃出無妄海,那道魁神君也不至於埋骨於此!
老者捋了捋鬍鬚道:「若真要出去,有一方法倒是可以一試。」
東方沐雷遲疑道:「連道魁神君這入了神境的造化都無可奈何,我這半神之境又能如何?」
老者笑道:「此法乃神君臨終前所悟,未得一試。」
東方沐雷瞬間眼前一亮,拱手道:「懇請前輩賜教!」
老者看了東方沐雷一眼,不緊不慢地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上畫了起來:「你看,若這是無妄海,這邊是天、地、人三界,無妄海為三界所不容,那又有什麼是不在三界之中卻又真實存在於在三界之中的呢?」
東方沐雷是何等聰明,只聽老者這麼一問便明白過來了:「是魔!」
老者欣然一笑:「孺子可教!這也是無妄海自古以來雖囚的都是仙靈界中窮凶極惡之徒,卻未曾囚一魔的緣由!這浩瀚的無妄海水,任憑你是神是仙,都可以把你的靈力吸得一乾二淨,而魔的靈力卻是不同,恐怕連這無妄海也奈何不了。」
東方沐雷撰著手指沉思了片刻道:「依前輩所言,若想從這出去,得墮入魔境才行!」
老者點了點頭。
「可…墮入魔境也並非易事…」東方沐雷眉頭緊鎖。
老者聽后便哈哈一笑,道:「老夫知道你可以辦得到,只是心有不甘罷了。你慢慢考慮吧,老頭子要回去睡覺咯!」老者說完便化道紅光消失了,只有鳴鴻刀躺於地面。
東方沐雷自然明白老者的意思,遲疑許久才從錦囊中摸出那顆散著紅光的蛇靈珠,細細端詳著,但長嘆一聲之後又將它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