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鰲厔驛
盧坦聽出李晆不願出人手,只能在自己隊伍里挑了四個壯漢,怕楊直叔從擔架上滾下來,又讓人用綢布牢牢捆了一圈,遠遠望去還以為誰家殺的肥豬要抬到城裡售賣。
「中延乃名門之後,萬不可胡亂攀附,免得糟踐了聲名!」楊直叔趴在車板上小聲說道。
崔瀚不置可否,斜眼沖著痔瘡太監傻笑,似乎沒聽到一般。
......
大唐修不起高速公路,蜀道難於上青天可不是吹的,即便騎在馬上也要累出一身汗,更何況還帶著個屁股朝天的太監。
百十號人龜速前進,愣是天黑都沒趕到鰲厔驛,只能在路旁找片空地隨意歇息。
「哎呦,哎呦,快去把耶耶的葯端來,疼死個人咧!」楊直叔捂著屁股大叫。
盧坦一臉嫌棄地指揮下人給痔瘡太監敷藥,順便扇風點火道:「您老病體未愈,嗣王等卻將您置於野地,若是晚間著了涼露,卻該如何是好?」
痔瘡太監回頭瞅瞅李晆一行,咬牙切齒地說:「若不是怕這禍害趕在咱們前邊,咱家怎會遭這老罪。明日到了官驛,你便想法讓他們停上三五日,待咱家病好些再趕路。」
盧坦點點胖乎乎的腦袋,伸手接過下人遞來的乾糧,瞟眼瞅見楊直叔換藥的樣子,頓時沒了胃口,不但飽了,還差點嘔出來。
李晆這邊,遊俠們已經搭好了火堆,順便還刨出個地爐用來熬湯,山裡夜涼,不吃些熱食容易得病......
鹹肉,風雞加乾菜湯,再泡上個火烤過的死麵餅子,李晆認為伙食標準可以達到五星級。見楊直叔那邊沒挖地爐,便從鍋里撈了只煮好的風雞讓程述送過去。
「不去,沒見他昨日咋對您的!」程述拒絕執行命令。
李晆上前踢了這傻大個一腳,小聲說道:「你不去,我便親自送去,到時看看丟臉的是你還是我!」
程述可不想自己的主家被當僕役,拉長了臉地把雞端到楊直叔面前,還報復性的扯下個雞腿,美其名曰試毒。
被當豬抬一天的楊直叔早就餓了,畢竟叫喚也費體力,本就不想啃那乾糧,見程述吃得香甜,立馬就扯過雞頭啃了起來。
「嗯,放平日里咱家瞅都不瞅這乾貨,今日興許是路途辛苦,這才勉為其難享用幾口!」痔瘡太監便吃邊說,一旁盧坦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也沒見他給上一兩塊。
「聽聽,聽聽,這雞還不如喂狗!」程述蹲在李晆身旁小聲嘟囔。
「本官記著痔病發者需清茶淡飯為上,肉骨不可輕易食之,殿下您這雞..........?」崔瀚神秘兮兮地問。
李晆一臉無辜,攤開雙手道:「楊使令病體虧空,本官這是盡同僚之誼,區區一隻雞哪夠,一會再送些干肉過去!」
崔瀚:「........」
程述:「.........」
一夜無話,李晆裹著塗了桐油的麻布睡得香甜,清晨卻被一陣慘嚎給驚醒。
「哈哈哈.....哈哈.....主家,您聽聽,那姓楊的如廁跟受刑一般,可是笑死個人咧!」程述笑得直不起腰來。
李晆爬起來,眯眼望向躲在樹叢后慘嚎的楊直叔方向,卻只見盧坦在那忙裡忙外,高延養已經全身甲胄騎在馬上,目光死死盯著李晆一行。
好容易等痔瘡太監完事,已經比既定的出發時間晚了大半個時辰。望著躺在木板上只剩半條命的楊直叔,李晆認為今天還需要接著露宿野外。
鰲厔驛是關中入儻駱道的第一驛站,距離縣城不過八十餘里,屬於重點軍事設施,女牆,箭垛,甚至連絞車都不缺,光驛卒就不下三十人,尋常盜匪連邊都不敢挨。
曹老頭作為鰲厔驛年紀最大的驛卒,已經在此苦熬了三十年,連兒子娶婆姨的錢都沒掙到。若不是驛丞答應,過了今年就給兒子謀個稅吏的差事,他早回家種地去了。
這幾年西川戰亂,儻駱道的往來客商少了許多,曹老頭望著院里稀稀朗朗的雜草陷入回憶。當年鹽賊作亂,先帝爺就是從這趕去蜀中的,當時連馬廄里都住滿了人,自己只能靠在石牆上熬了一宿,半夜裡承蒙聖恩,還被賞了半碗羊湯子,雖說沒肉,可就著糜子饃饃喝下去,那滋味,給個神仙都不換。
後來鄭相收復長安,先帝又從蜀中回來,自己伺候著給御馬洗刷,還被賞了十貫錢和兩匹娟,這才幫兒子辦了婚事。如今聽說新皇帝登位,也不知還走不走儻駱道,若是走,自個一定去求求情,讓兒子頂個缺位,免得小孫子整日喊餓。
一陣馬蹄聲把曹老頭從幻想中拉回,驛站東邊的官道上隱隱露出行進的隊伍。
「關中入道,上閘嚴查!」曹老頭大聲吼道。
兩個年輕的驛卒趕忙將木門關上,抽出橫刀站在官道兩側,眼裡的興奮卻掩飾不住。
「曹頭,您說這次過來的是商賈還是官軍?」有驛卒樂呵呵地問。
「管那作甚?去把伙房的水燒上,免得一會又被責罵!」曹老頭揮揮手,自顧自的走去馬廄,那邊的草料也該備些放著。
李晆穿越以來是頭次見到大唐的驛站,不同於給商人住宿的邸店,驛站屬於國家機構,只有往來的官員和信使能夠入住,其他的最多提供些草料飲水,而且不是免費的。
鰲厔驛建在路旁的一個土坡上,死死卡住道路北側,兩丈高的石牆連馱馬都覺著壓抑。靠山一側隱隱露出房屋的輪廓,應該是留著住宿的地方。只是門口值守的驛卒表情不太友好,橫刀已經完全抽出,就差讓箭垛上的絞車弩開始上弦了。
程述屁顛屁顛跑上前,遞上李晆的官憑和令旨。
大唐識字率低得令人髮指,兩個守道的驛卒壓根認識寫的啥,只憑記憶勘驗了吏部的官印,然後就喊著讓打開驛門,討好地將李晆一行給迎了進去。
「上官這是歇腳還是住上一宿?」一個驛卒小心翼翼地詢問。
「歇到午時便走,相隨的人多,怕你空房不夠!」李晆抬頭望望驛站內的情況,對於大唐國營旅店很失望。
「眼下已經過了午時,再往前可都是上山路,三五十里沒處平地,夜裡想歇都難,上官若不嫌棄,就在此處小住一夜,待明日早起趕路,到驛谷驛再歇為上!」曹老頭抱著捆草料走近前勸。
「殺千刀的老貨,為點賞賜臉都不要了,去把大房收拾出來,乾草也換換,敢留帶虱子的,小心你那身老皮!」徐懷恩皺著眉頭罵罵咧咧吩咐,有他出聲,李晆一般不插嘴。
「去,再牽兩匹好馬,回鰲厔找個醫者過來!」楊直叔剛被抬進驛站便有氣無力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