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竇鑊
響馬這種職業也有高低之分，高級的例如當年瓦崗寨，沒事打個城池，然後數著官府的銀錠睡覺。低級的就如面前這種，除卻找條人少的官道打劫，別說城池，連個大點的莊子都不敢進去。
「殿下，您往後退些，對面有弓手！」程述打馬直接攔在李晆身前，張廚子不知從哪摸出把菜刀，很像傳說中的哼哈二將。
說實話，大唐遊俠雖說紀律不行，可在遵守承諾這件事上還是不錯的，起碼一個逃跑的都沒有。
「這瞧上去不像山賊，倒似潰兵，連橫刀都是軍中之物。」崔瀚皺著眉頭分析。
按理說儻駱道作為大唐入蜀的重要通道，山賊響馬肯定被梳理過多次，即便有漏網之魚也是小貓三兩隻，哪會出現幾十號人集體打劫的事來。況且此處離洋州很近，那可是駐紮著整整一率唐軍的，附近要是真有成規模的山賊，他們早出來搶軍功了。
「對面的聽著，耶耶只求頓飽飯，財貨女眷不碰，前邊六十里便是洋州，兩日不食還餓不死人，莫要為點米面與耶耶死拼，不值當！」山賊們有些安耐不住，派出為首的黑臉喊話。
大唐響馬很可憐，起碼李晆是這麼認為的，離著近三十丈的距離居然還能聽到有響馬的肚子在咕咕作響，有瘦弱的連橫刀都握不住，斜靠著插在地上，喘氣都費勁，這得餓成啥樣才**道上劫糧呀？
「給不給的來句痛快話，莫要叫耶耶等得起火！」黑臉響馬有些著急。
對於這種餓急眼的強盜，遊俠們瞬間沒了精神，傻子都知道從這幫響馬身上榨不出油水。宇文嚴連木盾都懶得拿，從馬背上取下個布袋就扔了過去：「炒熟的麥粒，活點水，這還有袋子粗鹽，夠你這群殺才吃一頓的！吃飽趕緊讓道，免得被耶耶砍了腦袋。」
黑臉漢子很猶豫，既想撿地上的糧食，又想熬一熬，多弄點吃的，站在那邊咽口水邊思索。
宇文嚴見狀，跑到李晆身旁，陪著笑道：「貴人，那幫子夯貨值不得動手，要不召過來給您做個護衛，路上也好有個修路搭橋的？」
李晆和崔瀚兩支人馬合在一塊也只有百人不到，這其中能拿刀的就二十幾個，真要碰上群大點的山賊就得團滅。不像那痔瘡太監，光皇帝派給的侍衛就有三十多，還不算官征的民壯。
「成，只要他們答應，到了戍州就給絹布十匹，路上飯食管飽。」李晆對宇文嚴的提議表示贊同。
「再告訴那為首的，只要願護送四郎南戍，咱家就給他們在戍州落籍。」徐懷恩眯眼補充一句。一群敢用軍中制式橫刀在儻駱道上打劫的，除了逃軍，還真不知有哪個缺心眼的會這麼干，老狐狸很清楚這幫殺才需要的是什麼。
很顯然，追求不高的響馬無法抵禦食物的誘惑，在黑臉壯漢的帶領下直接跑李晆面前下跪表忠，連橫刀都扔到宇文嚴面前，然後流著口水等張廚子燒火熬粥。
「嘖嘖......你這群夯貨，餓成這慫樣還學人打劫，虧得碰上殿下仁厚，換個人試試，打馬就給你踩死。.........咦，弄個啥......鍋剛開咧，燙死你個瓜慫，去拿碗去，一人一碗，可不敢多吃，多吃會給漲死.......」張廚子唾沫橫飛的站鍋邊嘮叨。
響馬們很聽話，喝完稀粥就坐路邊養神，李晆這時才把黑臉漢子叫過來問話。
竇鑊-----這是黑臉響馬的名字，本是戍州陌刀率陪戎校尉，隨高駢伐南詔斬首七級，累功至戍州兵馬司戈。韋昭度伐蜀，嘉、雅、蜀、資數州來降，原戍州刺史彥起山也表了降書，讓王建派來的使節帶回。可惜戍州兵馬都監魯免乃是田令孜死忠，假令兵士圍殺使節，待彥起山發覺時，戍州四率已經跟著魯免逃往成都大半。竇鑊當時戍守江岸，跟著魯免逃出二百多里才發現上當，帶著自己相熟的幾十號人慾要返回戍州，卻被彥起山懷疑，連城門都不讓進，直接派人追殺，弄得這幫子假響馬東奔西竄，半道上聽說韋昭度在主持蜀中軍事，就想著過去投奔。可惜路途不熟，瞎跑誤撞才到了洋州這邊，窮當兵的手裡沒幾個錢，又沒調防的軍令，別說見韋昭度，連飯都吃不飽了。本想著進山捕個獵，又碰上李晆一行，這才壯著膽子討點吃的。
「王建勢大，韋相也奈何不得，蜀中入關中的路上全是王建人馬，連神策軍都不得隨意出入。」竇鑊蹲地上給李晆講解。
「只要能見到韋相便可，王建眼下尚在成都，管不了這邊的事！」崔瀚無所謂地說。
竇鑊撓撓頭，見李晆並不提放斜眼，這才大著膽子道：「西川諸州只識王建，不識朝堂，眼下成都久攻不克，韋相早令退軍，可軍令一直被王建壓著，小人等在洋州城外待了四五日，早打聽得清楚，連城外的閑漢都能知曉此事。」
王建當年被陳敬瑄排擠，因此深恨燒餅將軍，自利州借溪洞蠻兵開始征伐成都，又與東川同樣與陳敬瑄有仇的顧彥朗結盟，因此與田令孜兄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憑心而論，田令孜兄弟倆對當今皇帝只是顆棋子，李曄的目的應該是想平衡蜀中各方勢力，因此才在陳敬瑄死守成都時下令放棄進攻，改為安撫。韋昭度這種名義上的東西兩川最高統帥，充其量不過是個和稀泥的好好先生，這也難怪王建不願搭理。
「明日入洋州，汝等若願侍奉韋相，本王可予薦之！」李晆笑著問了黑臉一句。
竇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家眷俱在戍州，當初想要投奔韋相亦是不得已之舉，如今有了貴人收留，某家等願萬死效之。」
這腦子，難怪拎著橫刀餓飯，還沒試探呢，把柄就先交待上，往後要想拿捏，只要派人堵他們家大門就成。
被假響馬們一耽擱，今日鐵定到不了洋州，與其等到天黑撞大運，還不如現在就找地方，李晆選了塊路邊的平地開始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