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從車裡出來的幾個男子,原本是要對這個突然從馬路邊上衝到路中央來攔車的小丫頭呵斥一頓的,看見眼前這個情形,都有些不知所措。
雖然明明是她們的錯,然而那畢竟是兩個女孩子,一個被嚇白了臉,一個又哭得如此凄慘,立馬將路人的同情心全吸引了過去,若是此刻,再加斥責,只怕會引起公憤,而他們幾個大男人,面對此情此景,也實在是罵不出口。
幾個人面面相覷了下,正要開口,卻突然聽到後面有人上來問,「出什麼事了?」
那幾人回頭一看,來人正是薄聿錚的機要秘書齊劍釗,於是答道,「有個小丫頭橫衝出來,為著躲避,讓少帥受擾了,該怎麼處理,還請示下。」
齊劍釗看了下亦笙和宋婉華,雖有不快,卻也不免動了惻隱之心,不好多說什麼,又是在他國地界,況且那兩人更是本國女子,於是說道:「算了。」
一面說著,一面去查看車子相撞的情況,雖不嚴重,然而無論從安全性能或是外交禮儀方面考慮,都是不適宜再繼續前行的,遂對法方陪同人員道:「這車子恐怕要換一換了。」
車隊剛出行便出狀況,法方陪同人員亦是又抱歉又緊張,連忙答道:「當然當然,請少帥先回飯店休息,車隊務必在20分鐘內準備完畢。」
齊劍釗點了點頭,便回到第三輛小汽車邊上,在後座的位置彎下腰,低低將情況稟明。
薄聿錚聽了,並不過多計較,微微頷首,下車,往麗茲酒店大門走去。
不經意的一瞥,卻發覺混亂中心的女孩子有些面熟,還未深想,另一個女孩子已經看到了他,跌跌撞撞向他沖了過來,「薄先生,我是從上海到法國求學的學生,請您撥冗接見我五分鐘,我有要緊的事情要請求您主持公道!」
薄聿錚雖是停步聽著她說話,視線卻是一直落在她身後的亦笙身上,這個時候她的面容完全露了出來,而他,也認出了她是誰。
「薄先生,求求您,不會耽誤您太長時間的。」宋婉華還在苦苦哀求。
跟在右後方的齊劍釗離得最近,快步上前,攔在宋婉華前面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就將她往邊上帶,卻不料,竟聽到薄聿錚的聲音傳來——
「帶她們上來。」
齊劍釗一愣,而薄聿錚已不再多說,徑直向前走去。
齊劍釗不敢耽擱,立刻示意下屬將亦笙帶過來,再親自領著兩人上到五層。
就算到了此刻,齊劍釗仍是有些將信將疑,他跟在薄聿錚身邊多年,明白他絕非心軟之人,也從來沒有閒情逸緻和時間精力去路見不平。
這樣被攔住請願抗議的情況雖然不多,卻也是有過,然而他也從未破例垂詢,所以這一次,得了這樣一個指令,齊劍釗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想了想,還是不敢貿然將兩人帶進薄聿錚的房間,他先讓她們在外等候,自己敲門進去了。
薄聿錚住的是一個套間,此刻,他脫了外套,遞給一旁的私人秘書。
齊劍釗小聲問道:「剛才那兩個女學生在門外候著,是不是現在讓她們進來?」
薄聿錚隨意「嗯」了一聲,走到外間會客室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齊劍釗不一會便將宋婉華和亦笙領進了房間,示意她們在長沙發上坐下。
薄聿錚自亦笙一踏進房門開始,便將眼光落到她身上,只見女孩子此刻雖是止住了哭泣,然而鼻頭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眼淚沾著灰塵,雖然擦乾了,但那痕迹還在,整張臉蛋黑一塊,白一塊,十分狼狽。
於是去看齊劍釗,再將眼光轉向盥洗間微做示意,齊劍釗跟隨他那麼長時間,雖自負不會會錯他的意,卻還是一愣。
一面吩咐下面的人送來乾淨的溫水和毛巾供亦笙和宋婉華擦洗,一面暗自嘀咕,少帥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竟是看上了這兩個女學生了?
這念頭才剛一轉,立馬便被他自己給否決了,從來投懷送抱的女人就不少,眼前這兩位雖然也是美的,卻到底過於青澀,怎麼比得上從前那些風情萬種的美人兒?
而他也知道,少帥並不若那些縱情歡場聲色犬馬的軍閥將領,他自律極強,心思向來不在男女情事上面。
宋婉華接過毛巾,卻並沒有理會自己臉上手上的灰塵,而是急急地對著薄聿錚,講述她與牟允恩等人的遭遇和她的請求。
而亦笙卻是因著情緒在這一天之內起伏太大,現下整個人疲累得不願意說話,加之她也確實是插不上話的。
索性接過毛巾,原是想去盥洗室好好打理的,卻到底在這樣一個大人物的地盤上不好隨意亂闖,只好就著清水開始仔細地擦拭自己的臉頰與雙手。
她本就愛潔,皮膚被淚水與灰塵粘得實在極不舒服,況且她也想要做點什麼,好分散注意力讓自己可以什麼也不想。
於是薄聿錚便看到這樣一幅場景,兩個女學生,一個情緒激動慷慨陳詞,一個默不作聲低頭清理,心內不覺有些莞爾。
待到亦笙慢騰騰將自己打理乾淨,宋婉華仍在語音激動地說著,她見自己仍是插不上話,沒什麼可幫忙的,遂低下頭,手指纏繞著背包上的流蘇消磨時間。
卻忽然想到了包里裝著的那一封信,心情霎時便又陰霾了下來,手指也僵住,慢慢放開了那些流蘇,不再去理會,亦是不言不語。
「……薄先生,我請求您幫助我們,現在,也只有您才能幫我們了。」宋婉華將一切原委道出,焦急而又渴盼地看著薄聿錚。
亦笙本是低著頭的,聽到這一句,也抬起臉來。
她的眼睛因為剛剛哭過的緣故,清澈又濕潤,仿若藏著霧氣一般,隨了宋婉華一道去看薄聿錚。
「薄先生?」宋婉華又再催問。
薄聿錚收回眼光,淡淡開了口,他雖聽得不甚在意,卻輕易便抓住了重點,並且迅速得出結論,一針見血,「你們的行為已經越界,法國當局不會同意釋放,你若願意可以寫下三五個人的名字,我確保他們不被遣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