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亡,藍色的流星
長安不是一個人在走,和他一起在無月星空下漫步花叢的,還有一個年齡與之相仿的女孩。她身著一襲白色長裙,好像百草園中的一點嫣紅,在靜謐的黑暗中顯得很是奪目。
女孩一頭烏黑的長發在星辰微弱的光芒之下像是披上了一層薄紗,淡淡地散發著一抹光亮。長安走在她的身旁,口中不斷地說著那自以為很有趣的話題,搭配著一系列浮誇的動作,無止無休。女孩看著他,沒做任何評論,也沒一點厭煩,只是附和著露出淺淺但真摯的微笑。古城夜半的昏黃路燈下,普通的兩個人伴著悅耳的蟲鳴聲慢慢地走著。
許久之後,他們落座在公園的長椅上。長安仍若浪涌一般從口中傾泄出一個又一個的無聊話題。女孩依舊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口若懸河,不時濺出星星唾點的樣子,露出那被稱作幸福的笑。
長安在女孩的注視之下顯出一絲窘迫,尷尬地止住話頭,害羞的撓撓後腦。就這樣持續了許久,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獃獃的看著對方的臉,靜靜的,欣賞著,享受著……
率先打破這份沉默的,是那白裙女孩。她伸出纖弱的右手,指向頭頂的夜空,遠離白晝喧囂的夜空。
「你看,好漂亮!」
長安不看也知道她說的是什麼,黎明園的星空,毫不誇大的說,黎明園擁有全世界最美麗的星空。每個人都知道,黎明園是地表離星星最近的地方,如果世界上真有能夠採摘星星的地方,那一定是在黎明園。並且黎明園的夜晚是沒有月亮的,在這裡永遠也看不到玉盤散發的清澈銀光,所以那沒有月亮搶佔風光的繁星,愈發顯得妙蔓美麗。
「是啊,好美。」長安還是望向天空,發出感嘆,「黎明園的星空!」
「好久沒有一起看星空了。」女孩的話中帶著一份失落,又燃起一份喜悅。
長安的眼中也染上了對往事的留戀,說道:「我們上一次一起在黎明園看星星已經是五年前了吧?」長安看見一顆星星顫動兩下,隨即劃過天幕,留下一條長長的金色尾巴。
「沒錯。」女孩將頭一歪靠在長安的肩膀上,輕輕說道:「已經五年零十一天了。」靜夜之中又有一顆星星消失在天際。
長安扭頭看著女孩,顯然是被女孩的重視所震驚。
「你記得那麼清楚啊。」
女孩稍稍挪動了一下倚靠在長安肩膀上的腦袋,看著他微微有些發紅的面頰,盯著他褐色的眼睛,輕輕說道:「因為,這是和長安的回憶啊。」再一次,星星下落。
窘迫感侵入長安的心頭,他微微一笑,伸手撫順女孩額前的長發。沉默又掠去一段時間。
「那下次會是什麼時候?」這次是長安先一步打破寂靜。
女孩直起身子,看著自己的腳尖想了數秒,然後抬起頭看著天空,「至少,不會是五年之後了吧。」她又扭頭看向長安,露出微笑。星星從一顆一顆下划轉變成了集體遷徙,數不清的金色尾巴由明亮轉為黯淡,又有許多接上班,散發著光芒將那本該是黑色基調的夜空染上了一層絢爛。
流星雨。
長安將女孩攬入懷中,二人靜靜享受夜的輕柔。
「那是……」女孩看向遠處的星空,輕輕念道,「藍色的流星!」
長安順著女孩的目光望去。的確看到有一個類似流星的湛藍色物體,在天空飄遊,那浮動著微光的倩影,在其他金色的小夥伴之中格外突出。對此,長安卻莫名感到一陣心驚,他很是疑惑。
「好漂亮!」女孩連連讚歎,雙眼緊緊盯著那「藍色流星」。
「它……變成兩個了!」
「什麼!」長安雖然也看到了那湛藍的物體從中間分裂,幻化為兩個一模一樣的組成,但他卻並不敢相信,流星怎麼會一分為二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抑或者那不是流星?對,一定不是!怎麼會可能有藍色的流星呢?但那若不是流星,又會是什麼呢?長安緊緊盯著那疾速飛馳的物體,眼神中充滿警惕。
「它過來了!」女孩語氣中帶著強烈的喜悅以及期待。
的確,那其中一顆「流星」在空中竟突然調轉了方向,徑直朝著兩人這邊飛來。那「流星」的身影隨著其不斷逼近被迅速放大,湛藍的流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女孩從長椅上站起來走向前去,眼睛仍緊緊盯著那所謂的「藍色流星」,竟是有著滿臉的迷戀之態。
「別過去!」
段長安伸手拉住女孩,阻止她繼續走向前。
「流星」繼續朝著兩人——確切的說,是朝著女孩飛來。女孩很是興奮,她撇開段長安向前跑去,同時伸出雙手,像是準備給那即將來臨的「流星」送上一個擁抱。
另一旁原本就覺得奇怪的長安,此刻更是怔在了原地,冒出一身冷汗。隨著「流星」越來越近,長安看清了它的真面目——那根本不是什麼「藍色的流星」,而是一支包裹著藍色流光的箭!它正在加速逼向滿懷期待的女孩。
「快躲開!」短暫的錯愕之後,長安迅速彈起,全速沖向女孩。
「為什麼呢?」女孩看向長安,給出一個詢問的表情后又將目光挪回到「藍色流星」上,「它就快到了。」
長安又喊了幾聲,但女孩卻像是魔怔了一般仍不為所動。情急之下,長安抓住女孩的手,拉著她全力飛奔。而那藍色箭矢也隨即轉向,箭頭所指仍舊是女孩。
長安拉著女孩發瘋似的跑,女孩雖很不情願,但被抓著卻也只能狂奔。公園中用水泥澆灌的平整路面,無緣無故生出一塊凸起將長安腳下一絆,長安狠狠地栽向地面。女孩在這時掙脫他,轉向藍箭舒展開雙手。長安躺在地上,摔得不輕。他費力抬起頭,看著女孩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藍箭離女孩已經不到一百米了,可她依舊沒有一丁點躲閃的意思。長安用盡所有的力氣,強忍著全身劇烈的疼痛站起來,奮力一躍,向女孩撲去……
還來得及,我還能救她!長安心裡不斷在告訴自己:還來得及!我一定能救她!
沒錯,他確實來得及,如果沒有那個意外的話……
長安已經幾乎碰到女孩,可突然之間,發生了一件怪事——長安竟極不合理的懸停在了半空之中,既無法向前挪動半步,也無法正常的落下。有那麼一瞬間,長安以為時間靜止了。可眼前的事實明確的告訴他:你錯了。
藍箭在剎那之間穿透了女孩的身體。
箭身從女孩左胸刺入,只瞬間便從她的後背破出。速度之快,讓長安又產生了一個藍箭消失了的錯覺。但事實再一次無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藍箭刺穿女孩的身體后穩穩的扎在了她身後的草地上,箭的末端貫穿著一顆還在跳動的滾燙的心臟……
鮮血從女孩的胸前噴涌而出,在極短的時間內染紅了她的一素白裙。女孩臉上的笑容漸漸僵化,整個人向後倒去,當她纖弱的身體碰撞到鋪著一層柔軟綠草的地面時,她彷彿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長~安~」她無聲的呼喚,最後一次看向長安,隨後躺倒在那支穿插著她心臟的利箭旁,她的眼中忽然蒙上了一層水霧,而她鮮艷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