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來
邶國,皇城。
繁華喧鬧的長盛街上,各色行人熙熙攘攘。盛夏的驕陽格外明媚,撒在樹頭落下斑影點點。
人群中,一黔色布衣男子駕著馬車緩緩的在擁擠的街上小心行駛。那男子約莫二十來歲,相貌平淡無奇,屬於那種丟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人。
頭上戴著個破斗笠,腰間還佩戴著一把不知名的配劍。劍如其人,劍鞘上沒有半點裝飾,只簡簡幾筆勾勒了一個什麼的圖紋。
渾身上下也沒有什麼特別出彩的地方。若值得說的話,便只有他那拉著韁繩的雙手,骨節分明,十指修長,乾淨整潔倒是讓人賞心悅目。
突然,馬車內有一人挑起了車簾,探出身來,壓低著嗓音問道「還要多長時辰?」
那人端的還算清秀水靈,翠色長裙,一身是侍女裝扮,看起來也只有十二三歲。
黑男子頭也不回只應聲淡道「三個時辰。」即了無言,一如既往的沉悶。
少女聽了有些氣餒,神情懨懨的縮回馬車裡。嘴裡還小聲嘟囔「大木頭~」
馬車內空間雖小,但勝在五臟俱全。一張小巧精緻的床榻端端正正的擺在馬車內,佔了大半席位。
辭席安安靜靜的趴在床榻邊上,專註的守著榻上人兒的醒來。
榻上人清貴疏離,氣質淡雅。許是墜入夢魘,他睡得並不安穩,額間密密麻麻聚著一層細汗。
辭席小心的為他拭去額間的冷汗,秀氣的眉頭擰成一團,很是擔憂。
「唔~」一聲沉悶聲自唇齒之間溢流出來。均勻的鼻息聲驟頓,氣息紊亂。
幾乎就在同時馬車微滯。
公子莫不是又夢魘?
辭席越想越焦急,拿著帕子一邊為他拭去冷汗,一邊柔聲的輕喚道「公子,公子~」
許久,周身的氣息才微微的平復了下來。
榻上少年悠悠睜開雙眸,淡漠的眸瞳不喜不悲。他端正了身子,拂了拂微皺的衣衫。淺笑安撫受驚的小丫頭「無事了。」
「嗚~公子,你嚇死奴婢了。」小丫頭驚魂未定,撲到少年懷裡嗚咽哭訴道。
公子木笑著,輕輕拍了拍辭席的後背,柔聲哄道「好了,已無礙了。」
少年如玉,當世無雙。
待辭席小丫頭稍稍安定下來,公子木才緩緩道「為我泡壺茶吧。」神色溫和,不見異常。
辭席點頭翁聲應道「是,公子。」
待辭席轉過身去沏茶時,公子木臉上的溫潤顏色全然消失褪去,夢魘中那耀眼的火光在眼前消失又重現。
公子木臉上神色清淡孤傲,嘴角邊還勾勒著似有似無嘲諷的笑。少年垂眉,蒲扇般的睫毛微閃,灑下點點陰翳。
大抵是孤傲於世,遺世而獨立。少年清貴的彷彿與這個嘈雜的世界格格不入。
挑起車簾,看著南來北往的過客,看著雕樑畫棟的城牆樓屋。
繁花似錦,盛世華庭。又是有多少白骨,才換來現在歌舞昇平的太平盛世。
皇城,時隔七年,你還是好生熱鬧。
驕陽不諳世事,溜進馬車,照在少年眼角一滴,熠熠生輝。
許久,落無生息。
「大膽!」
「見到永嘉公主殿下竟敢如此放肆!」
「還不下車謝罪!」
馬車外的吵鬧聲驚醒了馬車內熟睡的少年。
少年狹長的睫毛微動,起身正了正身子,提及案上的玉壺為自己斟了一杯茶,薄唇微抿。
「辭席,何事?」
淡淡的嗓音還帶有點睡醒后才有的沙啞慵懶。
擁有這麼溫柔的聲音會是個怎樣的翩翩少年郎?九姬正想著,就看見一雙十指纖長的手撥開車簾。
很漂亮的一雙手,比皇兄的手還要好看,就是秀氣了點,有點像姑娘家的手。九姬盯著有些愣神。
「回公子,永嘉公主當街縱馬,差點撞到公子的馬車,被囚給攔下。」辭席恭敬的向公子木回道。
至於怎麼攔下馬已經不必多說,看現在這個情形,總之不會是很愉快的方式。
囚依舊是孤默寡言的立在馬車旁,不卑不亢,不慌不忙。淡漠到彷彿置身於事外,除了那漸漸扶上劍柄的手。
永嘉公主?公子木聽了,嘴角上揚勾起了一抹笑意。
永嘉公主北九姬,可是當朝皇帝最寵愛的女兒。母親上官音是皇城三大世家之首上官氏的嫡長女,母列貴妃,冠寵後宮。這才養成了她囂張跋扈、嬌縱的性子。
「你是何人?見到本公主還不快下車禮!」養尊處優慣了,話語間總帶著些高高在上的優渥感。
「放肆!」辭席見她對公子這般無禮,當下惱怒,身上前大喝道。
「大膽刁民,竟對公主殿下不敬。」
「抓起來!」
聽此,永嘉公主身旁一個綠茵羅裙的侍女頓時眉毛倒豎,色厲內荏的大喝道。
一旁才趕到的侍衛紛紛抽出刀來圍住了公子木一行人。
一時間氣氛緊張起來,劍拔弩張。過路行人紛紛作鳥獸散。
囚眼睛徹底冷了下來,大大的破斗笠往下壓遮住了他大半容顏,劍身漸漸露出一小截。
九姬一襲紫色騎馬裝坐立在馬上,張揚又明媚。她一手中攥著韁繩,一手已悄悄按上腰間的紫鞭。臉若寒霜,額宇間籠罩著一層陰翳。
很明顯,她動怒了,在皇城從來沒有人敢三番五次不知死活的挑釁她。
就在紫鞭要出手的那一剎那,九姬聽到馬車上傳來少年一聲輕笑,像寒冬后融化的泉水流淌山澗時,不經意間奏出的華美樂章。
公子木走了出來。
有匪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第一次見到少年,九姬腦海中不知怎麼就想到前些日子夫子教過的詩。
面前少年一襲白衣溫文儒雅,當真應了那句話,除卻君身三重雪,天下誰人配白衣。
九姬都有些看愣了,那樣的玉骨風姿還真是當世罕見。
「辭席,還不退下。」淡淡的嗓音夾雜著不輕不重的威壓,眾人心頭一悸,警惕看著來人。
辭席頷首,恭敬的退卻一旁。
「你是何人?」九姬坐在馬背上,揚聲質問。
公子木緩慢的走到永嘉公主面前,微微欠身,雙眸含笑,略帶歉意「草民讓公主殿下受驚了。」
九姬從小生活在深宮,什麼人沒見過。雖然平日里囂張跋扈慣了,但好歹是養在深宮的小姑娘,面對這麼一個乾淨溫柔的少年,她難免緊張局促起來。
「無……無妨。」連擺著手露出少有的女兒家的嬌態。
「寥寥之物,以表歉意。」公子木接下腰邊佩戴著的玉佩,遞到永嘉公主的馬前。
九姬一個利索的翻身下馬,頗有幾分英姿颯爽的味道。
她羞澀接過。
看著那雙骨節分明的手,臉上染上了幾分紅暈。
接過少年的玉佩握在手心,冰冰涼涼,很是舒服。
玉佩珠盈徑寸,乳白透瑩,是塊上好的白玉。玉身刻紋不多,只在周邊雕刻著一節細小精緻的翠竹,下角用正規隸書篆刻著一個小小的木字。
九姬不禁伸出食指沿著字跡篆刻的紋路,遍又一遍的摸索,嘴角間也露出甜甜的笑容。
恍惚間,再抬頭時,少年已乘車遠去。
「喂,站住!你還沒有告訴本殿下你的名字。」語氣急躁又高傲。
看著馬車淹沒在遠處擁擠的人群中,九姬垂眸難掩心中失落。
「公主,要不讓小人把那小子抓回來。」侍衛統領看著九姬久久站在原地,看著馬車遠去。
「哼~」九姬翻身上馬,漠視。
「唰~」皮開肉綻,九姬一鞭子狠狠地抽在面前的侍衛身上。疼得他悶哼一聲,鮮血立馬滲透了衣襟。
「再多嘴,拔舌!」留下毛骨悚然的五個字,九姬策馬奔騰而去。
留下一群侍衛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