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太后
次日一早,皇上便派陳公公接江婠進宮為太后診治。
繞過大大小小的宮殿江婠隨著陳公公來到德華宮前。
「老奴便送神醫到這了。」
陳公公俯身行禮,又招了招手示意遠處的宮女過來。
「巧兒,你帶神醫前去為太後娘娘診治吧。」
「是。」
早就聽聞大名鼎鼎的神醫來到邶國為太后治病,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少女懷春的心思全寫在了臉上。
江婠頷首,「有勞了。」
翩翩公子,溫潤有禮。
剛踏入德華宮,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這邊,過了一點。」
「對,往右一點。」
「不是,我是讓你往右,不是往左。」
「再往左一點……」
一聲又一聲的吆喝聲也算不上吵鬧,反而聲線被主人刻意壓低。
江婠尋聲望去。
只見一位衣著不凡的少年蹲在大樹下,黑色的衣擺上朵朵紅勺怒放。
少年俊朗,鮮衣怒馬,眉目如畫,嘴裡還叼著一根草。
烈日炎炎下,少年白皙的面容被曬到微微泛紅,眉宇間密密麻麻聚集著一層細汗。
少年正對面是一群侍衛,滿頭大汗的抱著兩手臂粗的大樹來回挪動。
「不對,位置不對,再往右一點。」
少年腿都蹲麻了,乾脆叉著腰站了起來。
看著面前的侍衛抱著沒樹挪來挪去,愣是沒挪對位置。不由扶額長嘆。
「起開,本王我自己來。」
說著就擼起袖子上前。
江婠移開眼,臉上面色不變。
「這是?」
一旁的巧兒立馬開口解釋道。
「回神醫的話,那位便是辰王殿下。」
他就是先帝六子,紈絝王爺北尤辰?
遠處少年神采飛揚的臉上還掛著泥土,單薄的身板就這麼拖著比他腰身還粗的大樹,後面一群侍衛小心翼翼的幫襯著。
江婠不言。
巧兒又接著說道。
「辰王殿下對太後娘娘可好了,前些日子聽聞太後娘娘想看舒州的歲寒梅,就立馬親自趕去為太後娘娘精心挑選了一棵,現在正準備種在殿內。」
難怪在宮宴上沒有看到北尤辰的身影,原來是去了舒州。
舒州靠北,靠近青闌國邊境。一來一去就算是快馬加鞭,少說也得數月。這一路上舟車勞累不說,還危險重重。
這個辰王殿下倒是對太后很是用心。
北尤辰,先帝幺子。母妃死的早,自幼便養在王皇后膝下。
後來先帝四子北舒逸發動宮變奪權上位,登基稱帝。並且奉王皇後為王太后,而北尤辰也因此活了下來。
回想起囚查探到的一樁樁皇族秘事,江婠只感覺到荒謬。
據說,北尤辰的母妃來歷不明,貌似是一名外邦女子。
一夜情緣后就被先帝帶回皇宮,生下北尤辰不久后,便身染重疾,撒手人寰。
更讓人覺得荒謬至極的是,當時的先帝已經年過花甲,而那名外邦女子才剛剛及笄。
所以這位辰王殿下自幼便與瑾王殿下一起長大,叔侄倆也僅僅相差兩歲。
何其荒謬!
正想著,北尤辰好不容易找到正確的位置把歲寒梅栽下。
擦擦滿頭大汗,就朝江婠這邊跑了過來。
「巧兒,這位是何人?」
巧兒俯身行禮,恭敬回道。
「殿下有所不知,這位便是神醫,陛下昨日冊封的異北侯。」
北尤辰聽此,圍著江婠上下頗為滿意的打量了一圈。
「不錯。」
伸手搭在江婠肩上,「原來是神醫,久仰大名。」
北尤辰勾著唇角上揚,很是愉悅。
江婠不動聲色的拉開距離。
她很不喜歡這樣過於親密的姿勢。
北尤辰見狀也不在意,依舊是勾著唇角愉悅的笑了。
北尤辰的五官很是深邃,帶有點異族風情的味道。
笑起來神采飛揚,眼睛里都閃著光。
「殿下見諒,我不太習慣與旁人接觸。」
北尤辰揮手毫不在意。
「無妨,是本王唐突了。」
「神醫還是先去為太后診治吧。」
說到太后時,北尤辰俊俏的容顏上多了幾分正色。漂亮的眸底是藏不住的欣喜與期待。
隨著北尤辰一起踏入華羽殿,撲面而來的是濃濃的藥味,苦澀中帶著點點墨香。
殿內空曠而奢華,琳琅滿目的各家名畫隨意掛在牆上,桌椅櫃檯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白地青花瓷。
江婠繞過檀木雕福祿壽掛屏,來到簾帳前。
「見過太後娘娘。」不卑不亢,冷冷淡淡。
「你就是那個聞名六國的神醫吧。」
簾帳後傳來太后威儀的聲音。
「太後過譽了,在下公子木。」
江婠暗自打量四周。
密閉式的殿內,四周的窗戶悉數關上。案台上還點著香爐,桌上放著一疊抄好的佛經。
聞著熏香的氣味,應該有安神助眠的作用。
「母后,你看辰兒這次帶了什麼好東西?」
北尤辰獻寶似的從袖口中拿出一串佛珠。
面前的簾帳掀開。
高襟的黑色寬袖外袍,綉著金色的牡丹圖紋,暗黃色的羅煙衫。
端莊優雅,不怒自威。
歲月從不敗美人,大抵就是如此。
「辰兒有心了。」
王太后威儀的臉上多了一抹舒心的笑意,十分珍重地將佛珠戴上。
江婠靜靜的在一旁看著王太后。
饒是再精緻的妝容也遮蓋不了那蒼白無力的疲憊。
「我要給太后診治,辰王殿下可否迴避一下。」
平靜的目光就這樣淡淡的看著他。
聽此,北尤辰身邊的侍女有些不滿。
「你這是什麼意思,辰……」
還沒說完就被北尤辰揮手打斷。
他鄭重的站在那兒,嚴肅又莊重。
「那就有勞了,神醫。」
江婠頷首,心下多少有些觸動。
她遊歷各國這麼多年,各種疑難雜症。勾心鬥角見多了。
唯獨這深宮中難得一見的炙熱親情,還是頭一回見到。
北尤辰很愛笑,笑起來時嘴角上揚,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眸底乾淨又純粹,彷彿蘊藏了萬千星辰,熠熠生輝。
江婠挪開眼。
很少看見有人有這般乾淨又純粹的笑容了。
待眾人退下,江婠坐在桌旁靜靜的為太后把脈。
聽著這虛弱卻很正常的脈象,江婠眸色暗沉。
脈象雖然虛弱,但也算得上是沉穩有力,不見異常。
但看太後面色蒼白,黛底烏青,體溫偏涼,整個人都帶有點死氣沉沉的鬱鬱寡歡,周身沒有半點精神氣。
很奇怪的癥狀。
「如何?」
太后看著江婠把完脈后一直垂眸沉思,忍不住開口問。
「脈象正常。」江婠如實說道。
聽著和之前的太醫別無差二的回答,太後有些失望。
江婠沉思片刻又問道,「太后近日可是體乏無力,胸悶頭暈,有時頭疼還帶有點嗜睡,卻又時常夢魘驚醒。」
癥狀全對!
太后激動的直起身子,手中的佛珠緊緊的攥著,連聲音都帶有點顫抖。
「不錯。」
江婠蹙眉,垂眸沉思。
要是單從脈象上看,太后脈象正常,有點像風寒。
但若是從表現癥狀上看,卻又明顯的是病入膏肓的模樣。
脈象和癥狀對不上?!
很奇怪的病。
看著太后憔悴的臉上忐忑又充滿期待。
「此病絕非風寒。」斬釘截鐵。
不知道為什麼,聽了這和之前太醫診斷結果大不相同的答案,王太后心中莫名的鬆了一口氣,像是溺水之人找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不…不是風寒,那是什麼?」小心翼翼。
江婠沒有說話,只是讓身後的辭席將自己的藥箱拿來。
思量片刻,還是取出一排銀針。
「得罪了。」
江婠溫聲淡道,既而手上的銀針飛速的扎入穴位。
片刻,太后一陣劇烈的咳嗽。
「噗——」一口黑血染紅了手帕。
看著那一攤發黑的血跡,王太后攥緊的右手青筋暴起,蒼白的臉上頓時勃然大怒。
「豈有此理!」
她氣得將桌上盡數茶盞揮下,清脆的響聲伴隨著那一聲怒吼,華羽殿內外侍女嚇得立馬跪下。
北尤辰聽到動靜也立即闖了進來。
「母后——」
看著滿地狼藉,他緊張地將王太后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一番,確定無事後才轉頭看向江婠。
「發生何事了?」
嗓音微沉,有些質問的意味。
江婠一身白衣,安安靜靜的立在滿地狼藉中,淡漠的眸底平靜到有些不近人情。
王太后似是從巨大的震怒中緩過神來,拉著北尤辰藏在袖口下攥緊的手。
「無礙,不關神醫的事。」
語氣中是顯而易見的疲憊。
王太后將北尤辰拉到自己身旁坐下,看著自己一手拉扯到大的孩子,如今已變成了翩翩少年郎。
少年面上的擔憂焦急令她心裡一暖。
「神醫,有勞了。」
多了幾分尊敬和鄭重。
「母…」北尤辰還想再問什麼,就被太后打斷。
王太后安撫性拍了拍他的手。
「好了,沒事了。」她揉了揉疲憊的腦袋。
江婠寫下一個藥方遞給太後身邊丫鬟,「娘娘身子虧損嚴重,此葯是用來調理娘娘身子的,每日服用兩次,一個月後應該會有起色,這段時間臣每日都會來為娘娘施針。」
太後點點頭,「麻煩了,神醫。」
「哀家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世人都羨慕那至高無上的皇權地位,誰人知那榮耀背後是無人知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