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齊王
剛踏入御書房,就感覺到裡面氣氛凝重。
威儀的帝王換了一身常服坐在桌旁,面色發沉,很是難看。
地上七零八落的奏摺,而在那片狼藉中,北瑾川負手而立,清雋而挺拔的身軀無聲地訴說著自己的堅持。
少年倔強,往日眉宇間的倨傲消散,留下的是刀槍不入的淡漠。
錦騎十七軍在前線與敵人奮勇廝殺,彈盡糧絕時,朝廷充耳不聞,任其自生自滅,十萬鐵軍面對比自己多兩倍的敵人從未想過退縮,因為他們知道他們身後是他們要守護的百姓,國家。
世人都在歌頌錦騎十七軍戰無不勝的神勇,可知道與少伮那一場大戰是戰士們不眠不休浴血廝殺足足十天十夜才換來的勝利。
那一場戰爭從未有過的慘烈,而這一切就被一句輕飄飄的發過糧草揭過。
每次朝廷下發的糧草經過層層官員,再到邊關將士手中連解決溫飽都是問題。
久久的對峙,無煙的戰火。
江婠淡然的走到帝王面前。
「陛下。」
畢竟是朝廷理虧,再大的怒火也不好發作。
北舒逸移開眼,微微頷首不言。
氣氛有那麼一瞬間的凝固。
江婠也明顯的感受到了,邶國帝王和他長子北瑾川之間的微妙。
明明是父子關係,卻搞得像個陌生人一樣,冰冰冷冷的。
「皇兄,幹嘛呢火氣這麼大。」
北尤辰嬉皮笑臉的挽著北舒逸的肩膀,絲毫沒有受到這壓抑氣氛的影響。大大咧咧的就一屁股坐在桌上。
「你看看你,把我的小瑾兒都嚇到了。」
帝王抬眸,目光冷颼颼的掃了北尤辰壓著的奏摺。
語氣薄涼,聽不出喜怒,「下來。」
北尤辰像是屁股被針扎了似的,立馬彈跳起來,訕訕笑了。
「那個,皇兄,不好意思哈。」
一邊說著,身體向北瑾川那邊偷偷靠近,朝他擠眉弄眼。
江婠垂眸,靜靜的看著。
北瑾川,邶國的大皇子,是邶國帝王北舒逸還未登基前髮妻所生。
傳聞,北舒逸在還未稱帝前就十分寵愛他的髮妻,宮變后,他登基為帝,便封髮妻為後。
北舒逸坐上皇位后也依舊十分寵愛他的髮妻,甚至曾為了她廢黜後宮。
不過,終是世事難料。
後來,年輕的帝王終究是另愛上了佳人。
一舞驚鴻,一曲驚艷。
上官音就這樣入住後宮,成為了冠寵六宮的蘇貴妃。
再後來,皇后被降權禁足,帝王也很少踏入皇后寢宮。
最後,皇后因私通叛國被廢。賜毒酒,不入皇陵。
不錯,昨夜便是瑾王母妃的祭日,也是江氏上下一百七十三口人的祭日。
世事總是那麼巧合,那晚的哀蕭聲彷彿還在耳邊縈繞。
突然間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江婠抿著薄唇不言,清貴的身影微微俯身拾起地上的奏摺,放在桌上。
「怒則傷肝,肝氣過旺易產生肝火熾盛,肝陽上亢,肝風動之證。」
清冽的嗓音不徐不慢的響起,成功的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
北尤辰:啥?啥玩意?!
坐上帝王好也好半天才從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語中理出頭緒來。
「神醫此言何意?」
江婠抬眸頓了頓,似乎是在整理說辭。
「折壽。」簡言意駭。
北尤辰:!!!
帝王:……
北瑾川難得的好心情,周身的冰冷褪下,好看的眸底劃過愉悅的笑意。
空氣再次成功的凝固起來,氣氛的壓抑比之前更甚,連呼吸都困難。
偏偏說話者一點都沒察覺到,自己吐出的兩個字有多麼的驚世駭俗。
見周圍人表情獃滯,想了想,又淡定補充。
「怒火傷肝,易折壽。」
一本正經的清貴模樣,卻吐著大逆不道的話語。
反差太大,難讓人接受。
北瑾川扯著唇角淡笑,看著某人清貴的臉上泛著不解的疑惑,身上的冷氣也散了不少。
北舒逸好半天才從少年大逆不道的話語中緩過神來,聽著話語中的關切,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看著少年好看的眸瞳泛著不解的疑惑,乖巧的模樣讓人生不出斥責的話來,生硬的岔開話題。
「太后病情如何?」
雖然不解周圍人為什麼用那麼一幅吃驚的目光看著自己,但還是什麼都沒問。
淡然的從袖口中取出摺疊好的錦帕,遞上。
「請陛下過目。」
打開摺疊好的錦帕,泛黑的血跡就這麼猝不及防的闖入眾人的視線中。
黑色的……血跡?
御書房內眾人心底驚起萬濤波浪,眸孔驟縮,很是意外。
江婠靜靜的立在那裡,長身玉立也不說話。任由他們揣測定奪。
北尤辰身形踉蹌,失了魂似的搖晃走上前。
「這是……」
眾人都被黑色血跡奪去了注意力,唯有北瑾川漠不關心,幽深的眸瞳始終落在少年如玉的身上。
上下打量了一圈,忍不住在心底咂舌。
好瘦……
似乎是感受到身上打量的目光,江婠側眸看去。
北瑾川被當場抓包了也不躲閃,就這麼無聲對視。
那雙幽深的眸瞳明明是含了笑的,可偏偏又泛著少許涼意。
江婠知道,他還在懷疑。
收回了目光,靜等眾人消化好這麼震驚的事實。
「神醫此舉是何意?難道是說太后中毒了?」
晦澀不明的目光中帶著濃濃的壓迫感,面色發沉,有著懾人的壓力。
江婠清冷不變,「如陛下所見。」
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只是淡淡的叫他們自己看清這個事實,讓眾人自己蓋棺定論。
北尤辰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眼圈裡泛著猩紅,有些失態,「這……這不可能,怎麼會!」
北瑾川漫不經心的看著眾人臉上表情凝重,指腹摸索著拇指上的玉戒。
這個神醫還真是有趣。
「既然陛下心中已有了定論,那神醫也該為臣診治了。」
說完也不管坐上帝王什麼反應,拉著江婠的衣袖就往外走。
「站住。」
北舒逸看著自己這個從不親近任何人的長子,拉著另外一個少年的衣袖,面色暗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齊王聽旨。」
北瑾川就這麼淡漠的立在門口,既不回頭也不跪拜矜貴又疏離。
「即日起,齊王便負責徹查太后中毒一事,不得有誤。」
這是要把他困在皇城?
調查太后中毒可不是什麼好的差事。吃力不討好不說,還是個明顯樹敵得罪人的差事。
畢竟能在皇宮裡悄無聲息的給太後下毒,絕非泛泛之輩。
而且這個事情一旦徹查起來,必定會牽扯出許多人來,到時候自己不小心陷進去了,便再難逃脫。
北瑾川眸底一點點的涼了下來,連江婠都明顯的感受到衣袖上的力度在加大。
每次都是這樣,他越想和皇族撇開關係,他這個父皇就越想讓他糾纏不清。
冥冥中好像命中注定。
聽完,什麼都沒說。
像不關事己的拉著江婠就直徑離開,毫不留戀,也沒有怨言,不喜不怒的好像習以為常了一樣。
出宮門北瑾川就放開了江婠的衣袖,修長的身影還透著涼意。
杜若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家王爺從皇宮裡出來后就渾身泛著戾氣。
「殿下?」
北瑾川抿著薄唇淡漠不言,沒有理會他,漫步逼近身邊少年。
「神醫似乎還藏著許多秘密。」
頸邊傳來溫熱的氣息,痒痒的,很是難受。
江婠下意識的就拉開距離,面上一貫的清冷不變,只是耳尖微微泛紅,後背綳直。
「齊王這是何意?」不慌不亂,語氣微涼,毫無破綻。
北瑾川突兀的笑了,忽然伸手一撈,抓住了少年的衣襟,手攬著他的肩膀,垂頭便能咬到少年的耳垂。
感受到懷裡少年身體一僵,北瑾川很是愉悅的戲謔。
「這麼緊張,是怕被本王發現什麼?」
意味不明的話語毫不掩飾他的懷疑。
江婠心下一凜,面不改色的拍開他的手,氣質微冷,連聲音都透著冰涼。
「殿下多慮了。」
這一幕落在路人·杜若/辭席眼裡就變成這樣。
天吶!
齊……齊王殿下既然抱著神醫/公子神色曖昧的貼耳說著悄悄話!!!
有那麼一瞬間大腦停止了思考。
殿下什麼時候和神醫關係這麼好了?
杜若心底驚濤駭浪。
我跟了殿下這麼多年,殿下還從來沒有如此親密的姿勢和我說過話。
而同樣的,辭席這邊也是十分震驚。
別看著公子平時溫潤有禮,平易近人。可是實際上公子比誰都難以接近,周身的疏離是她對這個世界的距離。
北瑾川神色慵懶也沒有在意少年周身的冰冷,壓低了聲線,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到的聲音說。
「樹林,禁宮,侍衛,還有……」末了故意頓了頓,側眸看向少年清貴的容顏,「貌似是真的的喉結。」
每個字都咬的很淡,有一種漫不經心的散漫味道,可偏偏字裡行間透露出危險的氣息。
江婠知道這個時候不能露出一點破綻。
她抬眸,面上清冷依舊,長身玉立,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彷彿他在說著無關痛癢的話。
「殿下想多了。」
北瑾川收回目光,不予置否,身形一動,上了馬車。
「殿下,神醫他……」
不等杜若說完,北瑾川淡淡的嗓音從馬車內傳出。
「神醫神通廣大,想必也能自行回府。」
說完沒等江婠反應,他也能想象出少年清貴的臉上一頓,漂亮的眸底開始泛涼的神清。
杜若想捂臉,他剛才是想問神醫坐哪,沒想到自家王爺這般惡劣態度。
「杜若,走了。」
他站在那裡一臉尷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臉蒙圈的看著江婠又看向自家王爺。
不是,王爺你鬧哪樣呀?
把人家帶出來,又把人家丟在一邊。
剛才還和人家一臉曖昧的說話,現在就把人家冷冰冰的丟在半路上。
這這這……
也就多虧了少年教養很好,清雋身影如冬日松柏,淡漠的臉上不見異常。
這到底是關係好還是不好啊!
雖然做法有些無恥,但他還是默默的上了馬車,拉起疆繩,駕車離去。
「殿下,我們真的要把神醫丟在那?」
馬車內,北瑾川已閉目暇寐,腦海里又浮現少年清雋的身影,嘴角上揚,莫名的有些愉悅。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