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朋友的醜女人（二）
第二天。
「喂，媽，什麼事啊？」
「沒啥事，你爸就想問問你還記不記得給俺倆簽的承諾書了。媽知道你不會忘了的，但你爹他非不信，非要讓你給他背一遍，你就給我倆背一遍吧。」
「媽，我今早不是已經背過了么？」
「喜兒聽話，不然你爸會生氣的。」
我狠狠地咬了下嘴唇，繼而更咽著開口：
「……父母大恩，養育女兒吳喜成人，無以為報。他日成材，當竭力孝敬父母，如違背承諾，自顧貪圖享樂，便淪為豬狗不如的下等人，在履行承諾之前永不得翻身。」
「老頭子，你聽見了吧？」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悶悶的「嗯」，我心裡長長地舒了口氣。
「那喜兒給娘開一下門吧，你爹腿都站麻了。」
什麼！
我猛地睜開眼睛，心臟狂跳不止，後背冒出層層冷汗。過了一會兒，才發覺原來是自己做了夢，仍躺在這個潮濕破舊的旅店中，此時電視正播報著：
「s市溫度為23攝氏度，預計未來一天仍有大雨……」
麗麗依舊駐立在牆邊，彷彿感受到我剛剛恐懼的情緒，她漆黑的臉上浮現出嘲弄的神情，喉嚨處發出嘶啞的「咯咯咯」的笑聲。
我瞬間暴怒，迅速跳下了床三兩步來到了她的身邊，用力地薅起她的頭髮，將她拖出了門外。
「我能殺你一次，就能再弄死你一次。」
麗麗的臉上浮現出恐懼的神情，她的嘴張得特別大，露出了沒有牙齒光禿禿的牙齦，喉嚨里發出了求饒的「嗚嗚」聲……
李節是公司里唯一與我交流的人。這個陽光帥氣的男人，不知是公司里多少女人的夢想。可他偏偏總與與我這個滿臉麻子的醜女搭訕。
我恨李節讓我獲得如此多的關注。我明顯能夠感受到女同事對我的嫌惡，她們肯定會認為我不配獲得李節的青睞，繼而對我產生怨恨。
這可不是我所希望的。
我對他也依舊是小心提防著的。這個男人狂熱的眼神讓我不知所措。我並不是情竇初開，而是總是覺得李節會在我對他徹底淪陷的那一刻，突然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揭開我所有醜陋的傷疤，這比一切暴力都更能羞辱我，摧毀我。
我需要的，只是一個真心對我的同性朋友。愛情這個東西，我不敢也不能碰。
當李節似對待正常的女人逗弄我時，即使我不回頭，也能看到周圍人臉上驚愕的表情，屋內亦會突然呈現出一種怪異的安靜。
但如果此時姜麗麗加入對話，氣氛瞬間就會表現出一種符合常規的活躍。
當然她總會加入進來，而我也樂於麗麗的加入。
她的動作總是輕飄飄的，聲音是那樣的柔軟，彷彿一隻尋找母親的羔羊，只聽著那樣的聲音都會讓人心生憐愛，甘願為她做任何事。
如果她是我的朋友就好了。
「阿喜，中午一起去樓上吃飯吧？」
一張白皙英俊的臉湊了過來。
我沒有抬頭，繼續寫著手中的材料。也許我不理他，就能向大家，向麗麗表明我對李節絕對沒有非分之想。
「去吧阿喜，咱們公司食堂的飯菜很不錯哦，來公司都快一個月了，你真的越來越瘦了。」
話音剛落，我便感到李節那隻溫暖有力的右手拍了拍的我的肩頭。
一股微妙電流蜿蜒著穿透了我的身體，這種陌生感覺令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同時感到身體似被一團火焰略過一般溫暖而躁動。
我惶恐地站起身，後退兩步滿臉通紅地望著李節。
李節的雙眼緊盯著我，眼中那團令我熟悉的狂熱的火焰似乎更加熱烈，他的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后便轉身離開了。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對我如此？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回到座位上喘著粗氣，臉依舊熱騰騰的。隨後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瞄下四周，便看到前面的姜麗麗正用一種狠毒的目光地看著我。
我瞬間感到後背發麻，趕緊縮回了腦袋，。
該死的李節！
下班后。
「阿喜，我送你回家吧。」
正在苦思設計的我嚇了一跳，抬起頭便看到李節從門口處走來。
「不，不用了。」
我趕緊起身收拾東西準備逃離這個讓我緊張的男人。
李節沉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心裡便更加慌亂，一時間竟忘記了應該往包里裝哪樣東西，手掌也不聽話似的將筆筒打翻外地。
黑色的筆管散落一地。
我正要蹲下拾起時，已然來到我身旁的李節捧起了我的臉，他的手掌是那樣的溫暖有力，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狂熱堅定。
「阿喜，跟我在一起吧。」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李節的臉便湊了過來，對上了我乾癟炙熱的嘴唇。
天空好像更亮了一些啊。
自從這天以後，李節便開始大張旗鼓地將我當做他的女朋友了。
他會不顧旁人詫異的目光，在大庭廣眾之下撫摸我的臉頰，給我送來各種精緻可愛的零食，下班後會拉著我和大家一起走出門，打開車門送我回家。
他真的就像我的男朋友一樣，對我極盡體貼。
而我卻一直覺得這就像一場虛幻美好的夢。但夢實在是太美好，我一邊提醒自己不要淪陷太深，一邊卻與他在我那個狹小溫暖的床上做盡情侶之間所有的事。
他如頂禮膜拜的虔誠讓我覺得既瘋狂又害怕。
真正的情侶會是這樣的么？
當我們倆在一起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會向我投來厭惡與質疑的目光，隨之而來的是語言上的尖刻。而李節似乎對此毫無察覺，有時我甚至感到他很享受周圍人對他投來那種認為他對我屈就的目光。
但姜麗麗從來不會這樣。她的表情平和，語調輕緩，彷彿春日的草地上一陣和煦溫柔的風般讓人陶醉。
「阿喜，這個部分的設計就交給你了。」
好的。不過我什麼時候要負責這個部分設計了呢？
「阿喜，記得明早把稿子交給我哦。」
好的。只不過這是你的工作卻又給我設定了期限。
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即使這些比平時多出兩倍的工作令我疲憊不堪，但因為是朋友才會這樣無所顧忌地拜託幫忙吧？
是這樣的吧？
一個月後。
公司終於發工資了。當看見自己卡里打進四位數的工資時，我的眼淚就像壞了的水龍頭一樣無法控制地奪眶而出，而心裡就像有隻百靈鳥一般在忍不住地歌唱。
多麼美好的生活啊！
有了錢，我便可以買一件像樣的衣服，穿著它跟大家一起走出大樓，周圍人都為我投來羨慕的目光。
我還可以在中午跟大家一起吃午餐，飯菜是那樣的香甜，餐桌是那樣的乾淨明亮，我也許會和麗麗一起就餐。
不對，李節一定會出現的，他會拉著我的手，我們並排而坐，盡情品嘗著美味的食物，開著情侶之間才懂的玩笑。
你看，男朋友也可以陪伴我啊，也許我有李節就夠了，並不需要什麼朋友。
可中午李節並沒有出現。我失望極了，但還是決定獨自坐電梯來到了食堂門口。
眼前是一張金色雕花鐵門，它太過於巨大，就像市中心公園裡那個讓人抬頭仰望的石碑。這個門應該被放進博物館里，而不是區區一個員工食堂中。而當我鼓起勇氣推開門的一剎那，眼前的景象讓我不由得汗毛倒立，瞬間明白了全公司那種怪異的秩序感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