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朋友的醜女人（四）

第四天。

「本台報道，我市伊東河南岸於今日下午三點發現一具無頭女屍，雙手均被人殘忍砍下，警方在死者身上有發現一部手機，目前相關專業部門正進行恢復手機內容……」

「沒想到屍體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我坐在床上自言自語。

一定是這兩天的大雨導致了漲潮，把屍體推上了岸。

聽到新聞的姜麗麗臉上展現出絲絲期望的神情，連身形都穩定了許多，這幾天她一直抖得幾乎像失真的影片。

「愚蠢的女人。」

我笑著搖了搖頭，邊說著邊將開水倒進一小桶泡麵中。

周六中午。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噓……是麗麗！快回到房裡，別讓麗麗看到你。」

……

姜麗麗坐在我的對面，臉上掛著比以往更加精緻的妝容，頭髮高高挽起綁成丸子的形狀。

說實話這個頭型並不適合她。她的腦袋本來就很小，從側面看過去彷彿長了兩個腦袋。

「麗麗，你多吃點吧，我早上五點去市場選的，新鮮的很。」

我將一塊紅燒排骨夾到麗麗的碗中。

氣氛一直有些尷尬，我的心情既興奮又緊張，一時間竟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麗麗沒有拿起筷子，而是雙手拄著臉頰，微笑著看著我。她的神情中帶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眼神中充滿了探究的意味，彷彿在看一個非常可笑的人。

她在看我臉上的麻子么？

我瞬間心裡發顫，只得尷尬地小聲說道：

「它們很醜吧，嚇到你了吧……」

姜麗麗的臉上依然掛著微笑，隨後不緊不慢地從包里拿出了一面化妝鏡，對著鏡子檢查起了妝容。

「這小鏡子是我昨天在商場里買的，蠻特別的，阿喜你覺得怎麼樣？」

我不由得端詳起來。

初看並沒有什麼特別，只覺有些刺眼。待我再看幾眼，才發現那鏡子的外殼上明晃晃映出了我那張黑黃，布滿斑點的臉。

這竟是一面雙面化妝鏡。

麗麗為什麼要買這樣的鏡子呢？

「你也看到了吧，吳喜，你的臉長成了什麼醜樣。」

姜麗麗收起鏡子往後一靠，無視我驚訝的表情，繼續說道：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喜歡李節，我們就應該成為一對。可是你，為什麼會是你這樣醜陋低賤的女人得到了他的青睞？」

她的眼神怨毒，情緒也激動起來。

「我不甘心，我怎麼會敗給你這個醜八怪呢？所以我暗中觀察著你們，我跟蹤著你們，那天我還以工作的名義偷看了李節的手機。哈哈，你猜怎麼著，李節他有病！戀丑癖！」

「他手機相冊里那些奇形怪狀的女人的照片讓我差點就吐了。不過更絕得還在後面呢，那裡面還有你各種角度的丑照，你的身體，對，包括你們做那檔子事的照片，原來你全身都是黑斑，真他媽的噁心！笑死我了，怪不得他會那麼迷戀你，李節那個低賤變態的男人，笑死我了！」

麗麗的聲音變得又細又尖銳，彷彿在大聲宣布著自己的勝利。

我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戀丑癖，這是我第一次聽見這個詞語。我的腦海中浮現出每次與李節相處的畫面。

怪不得他第一次見我時眼神是那麼的怪異，怪不得他主動接近我，怪不得每次和我做那種事時是那麼的虔誠，瘋狂，就像不要命一樣……

原來是因為我足夠的丑，可能我是他見過最丑的女人啊。

就是最美的女人啊！

「可是，可是……」

沒等我反應過來，姜麗麗的眼中突然盛滿淚水，看起來如同在地獄中煎熬般痛苦。

「我就是愛他啊，我愛李節勝過一切。我沒辦法克制自己啊，難道，難道我要去毀容才能讓他愛上我么？」

她似自言自語后突然用雙手抓起我的手，眼睛里滿是乞求道：

「阿喜，我求求你，你放過李節，你們不會有結果的。李節他這樣是不正常的，我會治好的他的，讓他喜歡上正常漂亮的女人，阿喜你放過他好不好？」

「麗麗。」

我不禁回握住她的手，此時姜麗麗那雙凸出的，盛滿淚水的眼睛是讓我能夠獲得友誼的美好漩渦。

至於李節，本來我就要跟他一拍兩散的，自始至終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歡不喜歡他，而如今「戀丑癖」這個詞更加刺痛了我的心。

我雖然丑，但我可不想做某個怪胎的不可見人的秘密幻想。

「我不知道跟李節在一起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傷害。你放心，我會跟李節分手的，你說的對，我根本配不上他，你們是天生的一對兒。」

姜麗麗眼神一亮，顯然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容易就被說動。她如同受傷的小鹿般抽動著鼻子疑惑道：

「你說的是真的么，阿喜，你可不要騙我……阿喜，你怎麼對我這麼好，昨天也只有你幫我解圍，唐小那個蠢貨都沒吭一聲。」

我知道此時就是那個重要的時刻啊。

我看著麗麗，心扉透亮，無比真誠道：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啊，麗麗，自從第一天上班，你對我是那麼的溫柔。麗麗，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多麼的孤獨么？你願意接納我，讓我成為你的朋友么，讓我不再孤單么？」

就在我滿懷信心地期待著姜麗麗肯定的答覆時，沒想到對方的臉瞬間凝固，隨後她便抽出手，臉上浮現出不可名狀的微笑。

她一點點地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最後竟似抑制不住般笑出了眼淚。

我的手中一片冰冷，面對著狂笑不止的麗麗，心裡第一次湧出氣憤的情緒。

我可不想讓任何人嘲笑我與麗麗的友誼，哪怕是她也不行。

「麗麗，哪句話讓你覺得這麼好笑？」

姜麗麗擦了擦眼角，拍拍胸口收住了笑，又長長的舒了口氣說道：

「吳喜，你真是蠢得可憐。不，應該說你本就代表著可悲。」

「你什麼意思？」

「吳喜，你長得這麼丑，本就不應該奢求有朋友，任何人與你走在一起都會感到臉上無光的。而我姜麗麗，更不會與你結為朋友。雖然公司給我分配的唐小又蠢又懦弱，那也比你好得多啊……」

「公司分配是什麼意思？」

我打斷她問道。

不知為何，我的心情在她說完這些話以後突然呈現出一種異常的，無法預料的平靜，就像是一望無際的黑色海洋。

以前村口李家那個看見我就亂吼瞎叫大黑狗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

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以前的盛鼎集團人員流動頻繁，不少人把公司當做跳板。公司就想，如何將兩個員工像夫妻一樣捆綁在一起呢？首先當然是一個人如果要離職，另外一個人也會被開除，互相牽制。這都是寫在合同里的。再者吃飯，宿舍，業務，獎勵，交通，凡是你能想到的，都必須是固定的兩個人。」

姜麗麗的情緒已經穩定，她拿起一隻筷子，隨著她的舉例，一下下敲擊著最近的盤子。

「就像一個宗教組織一樣。所以這麼多年，除了有同事去世，我就從來沒有見過有離職的人……再加上這幾年的經濟頹敗，所以吳喜，你現在不可能從兩兩一對中拽出一個做你的朋友。除非你能等到下一個倒霉蛋。」

姜麗麗說完，便放下那根筷子，重新靠到直背椅上。

耳邊突然響起了刺耳擾人的耳鳴聲。

原來，一切只是這樣簡單。原來我只需要耐心等待，公司就可以給我發一個活生生的伴兒。

早知道如此，我便不必如此踐踏自己的尊嚴，折磨自己的理性，拋棄自己的勞動……

可事情已經都走這裡了啊，我已經無法回頭了啊。

在這段完全被孤立，被忽略，被壓榨，被踐踏的日子裡，忍耐，痛苦，渴望，最後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竟是在一個惡毒的組織里被一個更惡毒的女人玩弄！

我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我已經被折磨得崩壞了啊！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謝謝你的款待……你要幹什麼，吳喜，你把刀放下……」

「你這個臭女人，卑鄙、無恥、惡毒、做作，豬狗不如！豬狗不如！」

「吳喜，別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