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小丑

背後，阿笠博士一臉迷迷糊糊的表情揉著眼睛，面前，門縫裡面的柯南和小哀目光如同匕首一般寒光閃閃地盯著我的方向。

請問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如果我說我只是碰巧來這邊，什麼都沒聽到，你說他們會信嗎？

要不我給自己一拳，將自己打暈算了……不好不好，要是沒暈，就很尷尬了。

果然還是裝睡好了，反正我平時嗜睡症也很嚴重。就算最終騙不了他們，也能騙騙自己，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平穩呼吸，平穩呼吸。

呼—吸—呼—吸……

裝睡的訣竅在於，你千萬不能刻意地表現你在睡覺。因為你越是在意，你的破綻就越大。要全身放鬆，把肌肉鬆弛下來，把自己的腦袋放空，什麼也不去想，眼瞼自然地垂下來……

好，就是這樣，我感覺我已經找到狀態了……

「呼~~呼~~」

這時候把嘴半張開，稍稍地流一點口水，對於裝睡會達到意想不到的加成效果。

門被猛然打開，我裝作身體依靠在牆邊，因為門被打開失去平衡的樣子，身體像是一灘泥慢慢地在地上攤成一片，你別說，地上涼涼的，臉貼上去特別的舒服。

「博士，他來多久了？」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狀態，小哀冷淡的聲音直接問向阿笠博士。

「撒……」博士的聲音有些含糊，像是嘴裡含了什麼東西一般，還沒有完全從迷糊狀態過程中清醒過來：「似乎很長時間，又似乎才剛剛過來，抱歉啊小哀，我睡迷糊了，也記不準了。」

「算了，我來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裝睡吧。」隨著柯南有些無奈的聲音，我感覺到了他噴吐在我耳邊的氣息。

周圍突然變得安靜下來。

雖然閉著眼睛，但我還是能夠感覺得到柯南銳利的目光在我的臉上來回地掃視著。

就這麼過了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但情況對於我來說卻是糟透了。

因為柯南一直緊盯著我，目光像是刀一樣在我的臉上來回地刮著，似乎在一點點地觀察著我面部表情的每一點變化，讓我總是忍不住想要繃緊表情。

我感覺這種狀態這種詭異的安靜只要再持續三秒，我無法讓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保持平穩了。那樣的話，裝睡絕對會被識破。

三……二……

「嘛，這傢伙好像確實睡著了。」就在我感覺自己馬上要綳不住狀態的時候，柯南的聲音讓我的情緒突然得到了緩解。

「哦？真睡著了？」小哀的聲音中帶著嘲笑的感覺。

「嗯，呼吸平穩而且綿長，脈搏也很慢。精神處於極度放鬆狀態，眼球也幾乎沒有動過，是典型的睡眠特徵。」隨著柯南的話，我感覺到一根手指在我手腕上的觸感。

「那好吧，就當作他什麼都沒聽到吧，已經很晚了，我們要說的話也說完了，你們也趕快回去吧，事務所的那孩子估計已經等急了吧。」小哀的聲音中帶著小小的疲憊感，發出細細的哈欠聲。

「嗯，說的也是，那這傢伙怎麼辦？」柯南向小哀問道。

「當然你是你背回去了，難道你還打算讓他留在這裡不成？這裡可沒空房間。」小哀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我？背回去？這傢伙？」柯南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詫異。

「這傢伙睡得這麼熟，又叫不醒，只能你背回去啊。」小哀的聲音中帶著幸災樂禍的味道。

「額……」柯南被小哀說的啞口無言，怏怏地道：「好吧，我背……好重。」

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拉起，接著就伏在一個瘦小的身體上，我悄悄睜開眼睛，想看看柯南的表情，可惜只看到了他的後腦勺和咧著的嘴。

「我們走了。」齜牙咧嘴地扔下一句話，柯南背著我就向外走。

柯南的力氣很小，當我趴在他的後背上，我感覺他整個人都在顫抖，真怕他走兩步直接把我扔了。

夜晚的秋風有點涼，但是柯南的背暖暖的，讓我感覺很舒服，說起來，他這好像還是第一次背我呢。明明是哥哥，卻從來沒背過自己的弟弟，真是個失敗的兄長。

「喂，背了你這麼久，你還不打算下來么？再不下來我扔你下來了啊。」還沒等我享受夠弟弟的「特權」，柯南煞風景的聲音就已經在我的耳畔響了起來。

咦？他發現我裝睡了？嘛，畢竟是名偵探嘛，發現我一點馬腳也是應該的。

我一邊想著，一邊睜開眼，從他的身上滑了下來。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裝睡的？」我有些好奇地看著一臉不開心的柯南。

「當然是一開始就發現了，雖然你裝得很像，但微微顫動的眼球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人體有些自然反映是人自身無法操控的。不要小瞧我啊笨蛋。」柯南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又原地蹦了兩下，一副被累慘的樣子白了我一眼。

「好吧好吧，算我輸給你了，謝謝你背我走了這麼長的路。」我拍了拍自己的臉，和柯南並肩而行。

「記得改天請我吃牛排啊，灰原那傢伙很不好騙的，辛虧我擋住了你的眼睛。」柯南一邊走，一邊嘟囔著。

「瞞小哀？不，她也早就發現我是裝睡了。」我回想了一下小哀的語氣，不禁笑了起來。果然什麼都瞞不住她。

「她發現了？」柯南頓了一下，有些驚訝：「虧我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呢。既然她發現了，為什麼不當場拆穿你？」

「拆穿？為什麼要拆穿？就當我睡著了，就當她自己什麼都沒發現，不是蠻好的么。」我轉過頭，笑著看向柯南。

柯南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看著我：「真不知道你們兩人是怎麼想的。」

「你知道小丑嗎？」我停下腳步，偏過頭看著他的側臉，有些認真地問他。

老哥這個傢伙，知道一些我和小哀的過去，卻不了解我和小哀是一種怎麼樣複雜的關係。

「什麼意思？」柯南皺著眉看著我。

「兩個小丑，這就是我和小哀現在的關係。你來推理試試看吧，名偵探先生。」我笑了笑，不再多說，悠哉悠哉地向著事務所走去，留下一臉疑惑的柯南。

從前有兩個小丑，他們彼此間是最親密的夥伴，他們是最了解對方的伴侶。他們有著各自的痛苦，但他們又都想讓對方快樂。於是，他們戴起面具，一面隱藏自己的悲傷，一面展現自己的歡樂。

兩個小丑都知道對方的面具下是怎麼樣一副痛苦到扭曲的表情，但他們都只去看對方的面具。

於是，映照在兩個小丑彼此眼中的，依然是兩副滑稽歡樂的面孔。

他們彼此相連，他們又各自悲傷，他們相互信任，他們又相互欺騙。

……

第二天放學后，我和柯南又被綁架到少年偵探團的戰車上開始了課餘活動。這次，是去遊戲公司看最新出品的遊戲Gyadorin，一個RPG冒險類遊戲。

據說這個遊戲現在在學校裡面很火。

我、柯南、真由、步美、光彥和元太一行六個人，一路騎自行車向遊戲公司的方向騎行。小哀今天倒是沒請假，但是對我們的集體活動也沒什麼興趣，面對大家的邀請，擺擺手就回博士家了，不得不說一聲瀟洒。

我也好想回家啊……

柯南頂著兩個大大的熊貓眼，騎在自行車上，搖搖晃晃的，一副隨時要睡過去的樣子，看上去讓人感覺心驚肉跳的。

「喂——醒醒！鈴！鈴！」我狠狠地撥了兩下柯南的車鈴，這傢伙終於看起來清醒了一點。

「柯南這是怎麼了？」步美一臉擔心表情。

「難道只餓了嗎？」元太納悶地看著柯南。

「元太君能不能不要只想到吃東西。」光彥哭笑不得道：「說不定柯南只是昨天看書看得晚了一點，是不是，柯南？」

「嗯……？啊……」柯南轉頭，反應無比緩慢，像是脖子忘了上機油的機器人。

不行了，柯南已經基本上是個廢人了，這傢伙不知搞什麼鬼，從今天一早起來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很快，我們就到了遊戲的發行公司——陽光社的門口。公司辦公樓的大LED顯示屏上，正在播放著由遊戲改編成的動畫。

小孩子們都一臉興奮地緊盯著動畫看，我則是看到了陽光社隔壁不遠處的田中不動產的門店。

田中不動產是以租房為主要業務的房地產公司，也就是所謂的房屋中介，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地段雖然不是東京的中心，但也是相當繁華的一片區域，按照道理來講，此時這裡應該是門庭若市的。

但此刻，這個門店的大門卻被上了一把鎖，一個人影都沒有，顯得相當冷清。

嘛，社長因為殺人罪被捕，公司也面臨被收購，公司的職員估計早就人心惶惶，無心工作了，生意想不冷清也沒辦法。

也不知道草木那邊的併購搞得怎麼樣了，如果時間拖得太長，可有點不利於生意的扭虧為盈。

如果田中不動產順利拿下，可以通過股市的操作拉升一下公司的股價，然後就可以套一點現金出來做事了，如果能順利拿到一塊地就更好了……

「明輝同學知道Gyadorin嗎？」正在我想著怎麼利用田中不動產再搞點事情出來的時候，步美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考。

「Gya……什麼？」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是Gyadorin！真是的，果然不愧是親戚啊，明輝同學和柯南一樣，對遊戲這麼遲鈍。」光彥搖著頭，一臉殘念的表情看著我。

「胡說，我打遊戲明明比柯南好多了。」我據理力爭道。

「可憐的傢伙，只能通過和柯南比來找存在感了。」元太嘲諷地看著我。

「現在學校里只有明輝同學和柯南不知道這個遊戲了吧？好可憐。」步美以一種同情的目光看著我和柯南。

「好可憐。」真由也以一種和步美同樣的表情看著我。

雖然不是很在意，但這種很不爽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我們一起進去這家看看吧？」僅僅是站在外面看宣傳動畫已經滿足不了熊孩子們的好奇心了，元太的建議立刻得到了步美、真由和光彥的強烈響應。

於是幾個熊孩子撇下我和柯南，撒著歡地跑進公司辦公大樓。

幾個小孩貿然地闖進去，會被保安趕出來的吧。我一邊搖著頭，拍了拍還在雙眼發直的柯南：「喂，醒醒，怎麼搞的，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小丑。」

「哈？」我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柯南。

柯南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關於你昨天說的小丑，我昨晚想了一夜，也沒有想明白，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去，就因為這個，所以柯南今天才這麼萎靡不振么？我撫著額頭，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你告訴我好不好？」柯南依然不肯繞開這個話題。

「不，小丑沒什麼意義，都是我昨天信口胡謅的，你忘了它就好。」我哭笑不得地擺了擺手，道。

「不，雖然我還沒有想明白，但我知道，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在裡面，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猜。」柯南搖搖頭，堅定地說道。

「嘛，隨便你，不過我們是不是應該先進去找找那些小朋友了。」我聳了聳肩，向柯南指了指陽光社的大門。

對於柯南這種執著，我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既希望他能明白，又希望他永遠都不要明白。

如果真的由老哥打破了我和小哀之間微妙的平衡，說不定會產生意外的發展也說不定。

當我和柯南走進辦公樓大廳時，小孩子們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我只好去問前台接待小姐。

「哦，你們是小島元太的朋友嗎？他剛剛有些尿急，和一起來的幾個小朋友一起去樓上借用衛生間了。」帶著名為「八須賀由加利」名牌的接待小姐笑眯眯地向我說道。

雖然微笑很親切，但我就是莫名地感覺眼前這個女人的笑容有點危險。

做殺手這麼多年，我一向很相信我的直覺，這種感覺在過去已經救過我很多次了。

我回去晃了晃身邊的柯南，使他看起來清醒一些：「我上去找一下步美他們幾個，你留在這裡，一旦他們下來，記得立刻帶他們離開這裡。」

「怎麼了？」柯南疑惑地看著我。

「不知道，就是感覺他們有點危險，也許是我感覺出錯了。」我一面向柯南解釋著，一面向螺旋樓梯跑去，這個大樓從一樓大廳到二樓有兩條螺旋形狀的樓梯。像是一雙翅膀一樣分別列於大廳的兩邊。

然而還沒等我上去，小孩子們就已經哇哇叫著從樓上跑了下來，一個大約三十歲上下的青年男子緊隨其後，一邊追著，一邊將手伸進懷中，似乎在掏什麼東西。他的身後還跟著保安等人。

雖然離得比較遠看不真切，但這個姿勢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了，除了是槍，沒有其他可能。我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這幾個小鬼估計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人家要滅口，要不然也不至於被人用槍追。

元太幾人被追得甚至來不及對我和柯南招呼一聲，就一臉驚駭的表情奔逃出去，而緊隨其後的大人們，也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和柯南的存在，緊跟著追了出去。

我雖然現在能夠突襲奪下那個男人的槍，但很難保證男人身邊的保安是不是也有槍，就算只有一把槍，如果他們掏出來在大廳裡面亂射，也是很危險的事情，我不能不考慮到身邊老哥的安全。

所以，現在最好的應對方法是，趁著沒人注意自己，跟著溜出辦公樓，只要到了外面，就算是他們有槍，我也不怕。

可是到了外面，我才發現，幾個小鬼早就騎自行車跑掉了。這逃跑技能，簡直溜到不行，讓我忍不住咧了咧嘴。

「咱們分頭行動吧，你去找元太他們，我來跟著這些大人，看看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柯南見事情不對勁，看了一眼在公司門口氣急敗壞地徘徊著的大人們，想了想，對我說道。

「好，你注意安全。」我點了點頭，也不與他啰嗦，騎著車直接拐到了一個角落處，撥通了步美的手機。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這幾個小鬼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自己現在有多危險。必須馬上聯繫到他們，讓他們待在安全的地方等我過去！

事情的緣由反而是其次的了，就交給柯南好了。

「喂，明輝同學嗎？」步美的聲音中滿是惶恐不安，帶著劇烈的喘息聲。

「是我，你們現在在哪裡？」

「我們在河畔公園這裡，我好怕，那些可怕的叔叔沒追過來吧？」步美已經隱隱帶著一絲哭腔了。

「步美，不要害怕，那些人沒有追你們，」為了安撫他們的情緒，我儘可能將語氣放平緩：「你聽著步美，你們幾個現在不要回米花町，也不要回學校，也不要回家，就在公園裡找人群密集的地方待著，等我過去。」

記得我在向前台小姐詢問元太他們時，前台小姐準確地叫出了元太的名字，說明遊戲公司那群人已經記住了元太他們的身份，或許是看到了元太他們的學校銘牌，這時候再回學校，難免不會被那些人堵個正著，甚至回家也有被他們在路上堵住的危險。

「好，明輝同學你快點過來。」

「好。」我掛掉電話，迅速騎上車向公園趕去，這裡離公園不遠，只有大概十分鐘的路程，現在是下午五點多，剛好是許多人吃完晚飯在公園散步的時間，公園裡的人很多，小孩子們目前還是很安全的。

到了公園，很快，我就在河堤下面的草坪上找到了四個蔫頭耷腦的身影。

「明輝同學你來了！」看到我的身影，幾個小孩子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興高采烈地向我靠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