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驚魂
王辰一路走一路琢磨,時而回頭望一眼。
好在李小二化身的怪物並沒有追出來。
「被動激發的幻境,真實程度取決於自己的意識,這是根基,而兇險程度則取決於施術人實力高低,大家都是現代人,意念肯定很弱,以此形成的幻境本應該漏洞百出,且十分明顯才對,可為何四周的一切如此真實?」
「書中還說中招者猶如自我束縛,心智亦會迷失,可我現在似乎並無不妥,思維也並沒有出現問題,莫非是幻術?」
王辰越想越疑惑,心頭的不安愈發強烈。
說來話長,實際只是念轉間,隨著王辰思緒起伏,他的速度越來越快,與後面的作家兩人逐漸拉開了距離。
驚慌的作家二人早就把王辰當成了主心骨,見狀也顧不得喘息,呼哧呼哧如拉破風箱般趕忙往前追。
就這樣,三人沿著城牆一路向北,臨近了一座拱橋處。
這裡人頭攢動,十分熱鬧,叫賣聲、呼喊聲此起彼伏,赫然是一處集市。
王辰駐足回望,作家二人還在拚命往前跑,遠方的棚子已經變成了一個小黑點,胖子的身影終究沒能出現。
「真希望是一場夢...」
他輕嘆一聲,轉身向集市走去。
這時作家追了上來,也不提胖子的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小兄弟等等,剛才可嚇死我了,咱們不會是到了陰曹地府吧?唉你等等我啊!咱們怎麼說也算共患難了,小兄弟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啊!你不是要過去吧?我求求你咱們繞道走吧成不?萬一這些人也變成怪物可咋辦啊...」
「你能不能閉了!」
王辰擰著眉打斷了作家的廢話,警惕著走入了集市。
接下來的時間他繞遍了整座集市,時而駐足觀察時而偷聽別人的對話,期間一句話也沒敢講,畢竟有胖子的前車之鑒,他不敢隨意搭話。
最後當他走出集市時,臉上的表情已經陰沉似水,顯然心情很不美好,看得作家下意識閉上了嘴,但疑惑之情溢於言表,只是一時不敢發問。
王辰低著頭緩步向前走,忽然腳步一頓,猛然轉頭回望。
「這個拱橋集市區域,以常識來看,應該是西城門的所在,類似城口的交易坊,但這裡城牆高聳,根本沒有城門…能變怪物的人,沒有門的城牆,代表著什麼呢,漏洞嗎?」
想到這他又瞥了眼作家兩人,心中暗道:「太真實了,所有的一切都太真實了,對話邏輯清晰,毫無破綻,這不太符合本我之境的描述,我的潛意識就算強過普通人也絕不會強到這種程度...不過好在有一點可以確定,這裡絕對不是真實的,為今之計還是再看看其他地方吧,或許會有收穫。」
「走吧。」
王辰輕吐口氣,收拾情緒,朝著作家二人點點頭,沿著唯一的青石路向前走去。
青石路由西向東,路面寬闊,兩側小樓商鋪林立,一眼望不到頭,路上人流涌動,街邊賣糖人的,賣小玩意兒的比比皆是。
三人順著人流向前走,來到一個十字路口,略微停頓后又轉向北走,直至城牆下,之後又再次回到十字路口。
在此王辰左右觀望了一會兒,心裡已然大概有了判斷。
整個小鎮大致類似一個田字形,橫豎兩條青石馬路直達城牆下,以十字路口為中心,將小城一分為四,四片區域內小路橫縱交錯,雜亂無章,又有一條環城路,緊靠城牆下,沿著這條路可以繞行整個小城。
小城的面積不大,王辰等人從城西南雜碎攤一路走到城北又兜回城中心,前後也不過用了兩個多小時,而且還是隨著人流行進,若是讓他全速奔行,時間起碼要縮短三分之二,一個半小時左右應該足以繞行全城。
「名為太平鎮,倒是符合一個小鎮該有的規模,唯一突兀的就是城牆,這城牆比那些大城也不逞多讓,並且越是靠近越是有種心悸的感覺,似乎這城牆就是某種阻隔,強行翻越恐怕會有大恐怖啊...」
王辰正低頭沉思,忽覺肩膀被人大力拍了一下。
「你們怎麼不等等我,找了你們半天了。」
他心中一驚,循聲看去,竟是胖子。
「噢...是你啊!」王辰警惕的回了一句。
「可不是么,快走,回去上工了,等下要扣工錢了,你們走也不叫著我,真不夠意思。」胖子看起來急慌慌的。
「胖子?你跑出來了!你不是...」這時作家擠開人流走了過來,看見胖子后頓時雙眼圓瞪,話中帶著顫音。
沒等他說完,便被王辰從后拉了一把接過話頭:「是啊,得趕緊回去嘍,今天路上人太多了,二狗子你壯實,要不前面開路吧。」
「沒得說,走嘞走嘞。」
胖子的狀態十分詭異,宛如換了一個靈魂,神態舉止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卻又沒有絲毫的不和諧,彷彿他一直都是如此。
王辰一時間難以想通其中關鍵,卻記得最初李小二的變化,眼下也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只能順著他的意思,走一步看一步。
胖子點點頭,轉身晃著膀子一頭扎入了人流。
王辰見作家兩人的緊張都寫在臉上,怕惹出事來,便小聲囑咐道:「想活命從現在起盡量一句話不要說,也不要把情緒表露出來,學著我做。」
三人跟著胖子一路向東,直達城東,不出所料,東城牆也沒有門。
隨後幾人又沿著環城路向南走了一段,來到一個僻靜的宅院外。
這宅院的位置靠近小城的東南角,兩邊都是樹林。
此時工人們正在院內熱火朝天的做活。
幾人剛一出現,一個像是監工的馬臉漢子就罵罵咧咧走了過來,將眾人好一頓訓斥,臨走還踹了王辰一腳。
王辰學著胖子點頭哈腰賠笑臉,好歹算是混了進去,和作家一起跟著胖子抹磚頭,雖然沒幹過,但有樣學樣也沒露餡。
柳媛則是被馬臉呼喝著叫去煮菜湯,王辰沖她點了下頭,示意她照著做。
她被嚇得不輕,很明顯有些腿腳發軟,卻硬是憋住了眼淚,一聲沒吭,倒也沒有惹出事來。
眼看太陽快落山了,王辰扯了一句肚子疼上廁所,便悄悄去到後院,躲進了一間破屋子,背靠房門盤膝坐下,雙手掐指,緩緩進入了定,朦朧間心中咒起:「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凈,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急急如律令...」
半晌,睜眼,幾片落葉順著房頂的破洞掉落,徒增幾分尷尬。
「自有一法破乾坤,奈何敵人不是人吶。」
儘管對自己那套「手藝」早有預料,此時依舊不免感慨。
王辰深吐口濁氣,短暫的入定讓他頭腦清明,一直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不少,一些始終忽略的事情也逐漸浮現在腦海。
「換個角度想,拋開處境不談,首先有一點可以確認,雖然這裡充斥著不明的危險,但好像也存在著某種規則,感覺那個未知的鬼好像是有著某種目的…」
「十二破月,尋找未亡之人,限期三日!」
想到此處,那段蒼涼的話語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
「既然無法破解幻境,就只能從這點僅有的線索著手了,說不定這就是生路…」
王辰順手從青石縫裡揪了根草叼在嘴裡,苦著臉左思右想。
「十二,對應十二個人,應該是了,然後是破月,破月,破月...莫非是卜術一道中的天命破月?」
「還有未亡之人,寡婦嗎?這小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寡婦必定也不少,這要如何找?」
「呸,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吐掉嘴裡的小草,起身拍拍屁股悄然出了門,神態自若地朝柳媛那邊走去。
來到臨時搭建的土灶邊,王辰微微一怔。
此時的柳媛滿臉鍋灰,狼狽不堪,這要是黑天出門估計能直接隱形。
見四下沒人注意,王辰來到近前與她並排蹲下,小聲道:「別怕,冷靜點,暫時不會有危險,現在我問你個事,你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嗎?」
「我只知道生日是1982年1月21號。」柳媛輕聲回答道。
王辰籠著手掐算了幾下,皺起眉來:「不對啊,三六七為災,屬明破兼亡神鐵掃,可她是一月啊...從年份判斷也不犯暗破,既非血敗子,也非明敗子,哪來的破月?」
卜術一道本就十分玄奧,需要掌握的東西極為駁雜,且通常存在變化,要結合實際考慮。
以王辰的水平連粗通都算不上,只是在道觀看過一些典籍,此時著實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但他斷定那些文字必然有某種深意,大概率是自己道行太淺,難以參透。。
「這麼一看,眼前能對得上的也就只有人數了,莫非要湊齊十二個人才會出現變化?只是那殺豬的胖子還算人么?」
王辰內心擔憂,表面不露聲色地安慰了柳媛幾句,叮囑她小心行事,便又返回去抹起了磚頭。
直到下了工,他簡單洗了把臉,噎了幾口乾糧,接著就打算外出轉轉。
話中有言,三天為期,眼看第一天已經過半,他等不及天明了。
然而胖子死活要跟著,無奈之下,一行四人出了工地,向小鎮的夜市走去。
夜市位於小鎮中央,他白天遇到胖子的那個青石路口,這裡白天人來人往,夜晚同樣十分熱鬧。
王辰一行四個街溜子漫無目地的閑逛,期間路過一個畫鍋耍把式的攤子,胖子看得津津有味,他則趁機四下觀望,尋找著熟悉的面孔。
忽然,一件硬物無聲無息頂在了他的后腰上,接著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別動。」
是個女人,聲音有些熟悉。
「告訴我這是哪,記住,你只有一次機會。」
又一句冷冰冰的話傳進耳中,王辰這才反應過來,這不正是黑衣女子。
「你也看見我這身打扮了,我也是受害者,我只知道這裡不是我們那個世界,一切都是假的,但是...」
王辰語速飛快,眼見前面看雜耍的胖子正朝這邊走來,連忙說道:「沒時間了,那胖子不是人,繼續下去我們都玩兒完,這樣,今夜子時你在這等我,我告訴你全部。」
這句說完,身後的硬物移開了。
他側身向後望,只見到一個戴著草帽的背影,低著頭快步消失在拐角。
「看啥呢,走啊,我跟你說,可得抓點緊,趕緊去翠香樓過過眼癮,等會兒小妞都上樓陪大爺了,咱可啥都看不見了,嘿嘿。」胖子咧著大嘴,一臉賤笑。
王辰隨口應和著,又閑逛了一會,直至天色漸晚,在胖子的催促下,幾人只得再次返回了工地。
期間趁胖子上廁所的功夫,王辰暗中通知了作家二人,讓他們做好準備,等待信號,子時離開。
轉眼夜幕降臨,明月高懸,工人們躺在一張大通鋪上,在一通聊天打屁后逐漸息聲。
「呼...噓…」
很快,窩棚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尤以胖子的最為響亮。
王辰眯著眼,一直挨到臨近子時,見時機已到,當下腳後跟與後背同時發力,雙手按在床鋪上用力一頂,整個人向後凌空翻起,半空中雙腿蜷縮,身體似陀螺般卸去衝力,最後悄然落地。
正是《翠虛決》的基本式之一,柳葉迴環。
落地后他先是掃了眼通鋪,而後朝遠處探頭探腦的作家招了招手,便轉身走向門口,打算掃聽下外面的情況。
作家關鍵時刻倒也靠譜,哆哆嗦嗦爬下來,高抬腿輕落地,倒也沒發出什麼響動。
月光下的院子格外明亮,寂靜無聲。
王辰見沒有異常,就打算去對面的窩棚接應柳媛,卻陡然心中一驚,猛地轉過身來。
映入眼中的先是幾步外的作家。
此刻他滿頭大汗,臉色發白,兀自在高抬腿輕落地,眼中似乎還帶著些許劫後餘生的激動。
而他的身後,原本空著的地上,此刻竟站滿了令人頭皮發麻的恐怖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