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成都來電

第7章 成都來電

趕走了雜皮,有人卻說了一句「姑娘你太惡毒了!」

小花和翠花扭頭一看,是一個斯斯文文的男人,約三十歲年紀,分頭梳的一絲不苟,戴著金絲眼鏡,穿件西裝,打著領帶,右肩左斜掛著一個單肩包,右手拿著一個手機,左手指著小花和翠花。

小花瞟了他一眼,沒說話,拉著翠花就要上車。

「哎,別走……」那男人欺身上前攔住她倆,「老鐵們,這兩個娘們兒打完人就要溜,老鐵們答應不?指定不能答應!」

「你在直播!」翠花怒道。

「對了,就是在直播,讓網友們看看你們惡毒的嘴臉。」男人陰陰一笑,手機的攝像頭對準了翠花。當然,手機在他手裡拿著,鏡頭裡是看不到他的。

翠花上去用手遮擋攝像頭。

男人迅即把手機拿開:「幹啥?要搶手機啊?」

男人接著喊道:「老鐵們,這兩個娘們兒要搶手機,怎麼辦?報警?打回去?咱們是文明人,不能幹那不文明的事,不能把自己降到和她們一個檔次!

「大家看看,今天開眼了,這就是西部啊,西部的娘們兒,厲害啊,讓男人下跪,殺人誅心啊,老鐵們。

「那幾個男生還都是孩子啊,多麼純真的男孩子,有什麼錯?只不過多看了娘們兒一眼就被打被罰跪,大家看到了嗎,還動刀了,這是要殺人呢。要不是我在這裡攔著,娘們兒真的要殺人呢。」

男人越說越激動,最後竟吼了起來。翠花想搶下他的手機。男人高舉著手機,來回移動,攝像頭始終對著翠花直播。翠花個子比他矮,跳著腳夠手機還夠不著,氣得直罵。

小花看到了,上前拉住翠花:「不理他,走。」

翠花不甘心,又跳了一下,才悻悻地跟著小花向車走去。

男人在背後舉著手機高呼:「反對暴力!世界和平!」

小花拉著翠花上了車,把刀收好,然後發動了車。

一路無話。這一天,經歷的事情太多了,小花需要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

翠花坐在副駕位置上刷著手機。

「哎,小花,你看。」翠花喊道。

「看什麼?我得看路。」小花說道。

「那我說你聽哈。我剛刷抖聲,你猜怎麼著?就看到剛才給咱們直播的那個人了。嘿,人氣老高了。」翠花興奮地說道。

小花白了一眼:「沒心沒肺。」

「嘿嘿,玩么。」翠花說。

「小花,你看,這個人叫『正能量哥哥』,還在說剛才的事呢。有人點贊,有人送禮物,嘩,還有大火箭!還有人罵他,說女生難道只能挨欺負不能反抗么?」翠花給小花講著直播間的盛況。

小花就聽著。

路上耽誤了時間,小花開著車一直往前趕。晚飯就隨便停了一個服務區在車上隨便吃了一點東西然後繼續開車。一直到了後半夜。

小花實在頂不住了,兩個人把車開進一個服務區停了車。

車剛停下,過來一個保安。等小花下了車,那保安楞了一下:「沒想到開車的是個女人。美女,要看車嗎?」

小花看看他:「保安全嗎?」

「那肯定保。」

小花遞過去二十元錢。

保安接過:「謝謝美女。」

「要是油少了貨少了找你算賬。」小花說。

「美女放心,我也是講信用的。」保安笑著說。

小花和翠花上了旅店,還是開兩間房,小花特意選了二樓,可以看到停車場。小花站在窗前,把窗帘撥開一道縫,正好能看到自己的車。

保安在車附近轉悠著。

小花放下窗帘,洗洗睡了。

這都是她聽老司機說的。高速公路服務區最容易丟油。卡車的油箱大,加滿一箱油得好幾千塊錢,有的甚至上萬元。偷油賊開著小轎車去偷油,把油桶放在後座上,人坐在前排,把車貼到卡車油箱旁,不下車就把卡車的油箱蓋打開,把吸油槍伸進去,不到一分鐘,一箱油就偷光了,然後開車跑掉。

偷油通常發生在夜間。治安不好的地方,大白天也有明目張胆偷油的。為了防止油被偷,有的卡車司機不睡覺守著油箱。如果有替班司機還好說,如果是單騎就很難熬了。司機休息不好最容易疲勞駕駛,有時候開著車就睡著了。

夏天的時候,有的司機就睡在油箱上。結果醒來時油箱在,人在,油沒了,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丟的。冬天的時候,司機隔一會兒轉一圈看看油箱蓋還在不在。到背風處抽根煙,再過來一看,油箱蓋就落地上了,油沒了。

有的服務區的保安看出這是一條發財之道,就會給司機提供「看車」服務。看車當然不是免費的。保安叫價五十元,還到二三十元,他可以保你車的油不被偷。有的司機不願意花這筆錢,結果油被偷了。有的花了錢,可以睡個安穩覺。

久而久之,這成了一個潛規則,是司機、保安、偷油賊之間的默契。不過後來政府嚴厲打擊偷油賊,好多偷油賊被抓了,偷油的勢頭得到了遏制。小花是不願惹麻煩,願意花錢買平安。說實話,正是因為有小花這樣想法的人存在,才會形成所謂的潛規則。

小花畢竟是個女生。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在車裡睡覺的,寧願去住旅館。旅館的床才叫真的床。

一宿無話。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小花就醒了。洗漱完畢,叫起翠花,兩個人吃了早飯,準備上路。

小花圍著車繞了一圈。油箱蓋還在,擰了擰,挺緊的。貨物纜繩也很結識,篷布沒有打開的痕迹。小花很滿意。

兩人上車,繼續北上。

路上的車多了起來。翠花坐在副駕位置上犯困。跟著小花出車以來她就沒睡好過,起早貪黑,遭老罪了。

「你就知足吧。這個車只有我一個人開,咱們還可以找個地方睡一覺,要是兩個司機倒班,歇人不歇車,困了就上後頭的卧鋪眯一會兒,你不是更難受?」小花說。

「你說的有道理。可我又不是司機,憑啥也遭司機的罪呀?」翠花嘟著嘴。

「你的意思是……想下車哈?」小花瞅了她一眼。

「我又沒說下車。」翠花說。

翠花靠在副駕座位,百無聊賴地看著外面路上的車。

一輛車,兩輛車……

突然,翠花一躍而起,呀地喊了一聲,把小花嚇了一跳:「你個神婆子,叉巴個啥子嘛?」

「那個車,那個車……」翠花指著一輛貨車說。

「咋?」小花不解。

「那個車是我以前上過的嘛。」翠花說。

「我當是啥子嘛。要不要追上,看看你的老相好?」小花說。

「好好。」翠花拍手。

小花踩下油門,發動機傳出怒吼,車速陡提,大卡車飛快地向前衝去。

很快,小花的車和那輛卡車並排而行。那輛車的司機扭頭向小花這邊看了一眼,翠花趕緊躲在b柱後面不讓他看到,自己偷眼觀瞧。

那個司機是個瘦子。他見到了司機是個女的,咧嘴笑了,打了一聲喇叭,反而沒有注意到翠花。

翠花很失望。

小花也打了一聲喇叭回應,然後提速超了過去。

「好像你們很熟,我倒是生人了。」翠花說。

呵呵。

小花正待反擊,忽然手機響了。

卡車司機的手機都放在手機支架上。小花掃了一眼,是028的區號,小花知道那是成都。

是一個座機的號碼。

小花稍一猶豫,然後接通了免提。

「你好,是徐曉華女士嗎?」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是。您是哪一位?」小花回答。

「我姓樊,是成都市公安局的民警。」男人說。

小花一楞。停了一下,問道:「樊警官你好,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們接到報案,說你在高速公路服務區毆打一群過路的小夥子,有這回事嗎?」

「我不太明白,警官。在哪裡的事?」

「咳咳。」電話那頭的男人似乎有些尷尬,「我這不是找你落實嘛。只是找你了解一下情況哈。好像是米易服務區,你有印象嗎?」

「米易服務區?路過。警官,我剛才沒聽清楚,您剛才說的是我打一群人,還是一群人打我?」

「報案說是你打一群人。」樊警官說,「我感覺就是豁人的哈。一個女娃,怎麼能打過一群男人呢?不過呢,人家既然報案了我們就得核實一下哈。」

「我明白,警官。」

「你看你啥時候到成都哈?停下來,做個筆錄好不好?」

小花猶豫了一下:「警官,我在開車送貨哈,耽擱不起。」

「耽誤不了太長時間哈。就是做個筆錄,不是抓人。要抓我們早就抓了,是不是?你走到哪裡我們都清楚的。你的名字,你的手機號,我們都是掌握的。只要有一個車牌,我們可以調取很多信息,你要相信公安機關。就是下來做個筆錄,很快的,做完你就走,總比我們上去好的多。」樊警官說。

小花沉默。

「你考慮一下哈。到成都還有一段路程,快到的時候你給我打電話,我告訴你去哪裡。」樊警官補充道。

「好的警官。」小花說。

「那就這樣哦,再見哈。」

「警官再見。」

手機掛線。

「是不是那幫小流氓報的警?」翠花恨恨地問。

「不知道,也許吧。」小花說。她的心裡亂的很。這是她第一次跑長途運輸,沒想到一路上這麼多波折,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翠花在一旁察言觀色。

「那怎麼辦?」翠花說。

「我想想吧。」小花說。

叭叭。車後傳來喇叭聲。

小花扭頭看了一眼後視鏡,一輛卡車已到旁邊的超車道。

叭叭。又是兩聲喇叭。

是那個男司機。翠花上過車的那個。

沖著小花咧嘴一笑,然後超過了小花的車。

叭。小花本能地回了一聲。

「懶得搭理他。」翠花說。

車繼續行駛。

小花沉默,有些心神不寧。

「問你個事。」翠花打破沉默。

「說。」

「我聽警官叫你徐曉華啊?」翠花笑嘻嘻地問。

「對,那是我的大名。」小花說。

「我還以為你就叫小花呢。」

「家裡人都叫我小花。現在也這麼叫。曉華是我的大名,是我上小學時一個本家伯伯給起的。」

小花心情似乎好了一些,繼續說道:「我大姐叫徐鮮花,大名徐憲華;我小妹徐立花,大名徐立華,怎麼樣,好聽吧?」

「好聽。」翠花讚歎道,「一聽就是有學問的人。」

「嘿,你罵人呢,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以前鄰居們都叫我街妹兒,整天遊手好閒,唉。」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現在不同了,你是……公路女王!對,就是公路女王!」翠花為自己的學識興奮不已。

公路女王!這名頭多響亮哈。

呵呵。

「我可不想成為啥女王,把成都這一關過了就好嘍。」小花一句話,又把話題拉回到現實。

「嗯,說到這兒,我倒是想起一個人。」翠花靈光一現。

「什麼人?」

「一個律師。我跟車時認識的。」

「你還上過律師的車?」小花奇道。

「去!才沒有。」翠花說,「我當時也是跟一個貨車。後來貨主拖欠運費,錢還挺多,運輸公司老闆就介紹一個律師給司機認識,後來那個律師就幫司機討回了運費。我一看,這律師行,說不定以後用的著,就要了他的電話。」

「後來,有一次,我和別的車上鬧翻了。我跟車也好長時間了,司機一分錢不給,說他供我吃供我喝,這些他都沒管我要錢,我怎好意思向他要錢?

「老娘一聽就生氣了,說我還陪你睡覺呢,怎麼說?你猜他咋回答?

「他說,睡覺是相互的,你說陪我睡,我還說我陪你睡呢。再說,如果睡覺就要錢,那叫賣淫,是犯法的,我要舉報的話警察就來抓你!

「所以,咱們在一起睡覺,誰也不給誰錢,這就不叫賣淫嫖娼,這叫處朋友,講究的是感情。講感情,就不能談錢。——你說,這話混蛋不?

「當時就把我氣得渾身哆嗦。一氣之下,我就下了車。可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啊,忽然,我就想起了律師。對,找律師。你不是講法么,我就讓律師跟你講講法。

「我就給律師打了電話。律師說這事可以辦。然後,律師真的幫我把這件事給辦了!錢拿到了,我挺高興,就對律師說,謝謝你,小女子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陪你睡覺吧。結果,你猜律師怎麼說?」

「不知道。」小花聽的津津有味。

「律師說,那可不行。」翠花說。

「呀,翠花,你撿了寶了,遇到正人君子了!」小花說。

「屁!啥正人君子!剛開始我也以為是正人君子呢,結果律師說,不能睡覺,睡了就不好收律師費了。」翠花恨恨道。

哈哈哈。小花笑出了聲,方向盤都在抖。

「好好開車。」翠花說。

「然後呢?」小花忍住笑,好奇地問。

「然後我就把律師費給了唄。」翠花悻悻的。

「那你這次還找他?」小花問。

「嗯,他辦事還行,兩件事都辦成了。再說,他收律師費是天經地義的,沒毛病。」

「你說的這個律師現在還能聯繫上嗎?」小花問。

「應該可以,我打電話試試,或許可以幫到你。」翠花說著翻看手機通訊錄。

翠花的動作忽然變得緩慢。

通訊錄里都是她上過車的司機的電話。

「男人們都把我當貓兒,當玩物,都是混蛋!」翠花罵道。

然後,她的手指在一個名字上面停下。

那個名字叫作:余以為。

「嘿嘿,早晚我要睡了你!」翠花說著,撥打了余以為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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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女王:猴橋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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