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認

酒過三巡，皇上先離席，去處理政事了，太后乏了也先回了，只剩皇后還端坐在高位上。

又喝了一輪，太子也帶著今日回京的眾人先離席了，畢竟長路奔波，十分疲累。

見太子眾人離席，項家眾人拜別皇后也追了出去。

「太子殿下請留步！太子殿下請留步！」

太子眾人回頭望去，是疾步奔來的項潯。

陳熠與項梓軒對視一眼，叫其他人先散了，太子的侍從也退的遠遠的，只有兩人站在原地。

項潯先追了出來，見喚住了太子，停下喘了好幾口粗氣才直起身行禮。

「微臣冒犯了，還望太子殿下恕罪！」

確實冒犯了，在宮道如此高聲喧嘩，是不合時宜的。

不過陳熠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淡然的叫了一聲「項侍郎」。

項梓軒也拱手見禮。

項潯看著近在眼前的人，疏離的向自己見禮，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待項夫人帶著項梓萱追上來的時候，項潯依舊定定的看著項梓軒，沒能開得了口。

項夫人深吸一口氣，帶著女兒見過太子，「不知可否問項小將軍幾個問題？」

「夫人請講。」

這四個字讓項夫人手一緊，很不是滋味，可還得裝作無事繼續開口。

「不知……不知項小將軍年方几何？」項夫人左手緊緊捏著手帕，右手由女兒項梓萱攙扶著。

「回夫人，應是立冠之年。」項梓軒低垂著眼，叫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緒。

項夫人手一緊，捏得項梓萱有點疼，不過她很有眼力的沒有說話。

「項小將軍家中可有他人？」

項夫人心都要跳出來了，可項梓軒卻閉口不言了。

太子看著他們，在心裡嘆氣，清了清嗓子說道，「項夫人有所不知，靜明是十五年前內亂在池澤附近同孤遇上，便一直留在孤身邊，八九歲的時候拜鎮國大將軍為師一同前往北境，今日才歸京。靜明尚未尋得本家，所以，尚不知家中情況。」

「靜、靜明？」愣神的項潯終於開了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太子兩人。

「靜明是項小將軍的字，雖記不得生辰，倒也曉得是正月，今年立冠，鎮國大將軍為他取的字。」

項潯微微垂著頭，心中有些遺憾，又覺得理應如此，這幅樣子竟與項梓軒如出一轍。

項夫人已經落淚了，池澤，以北行數百里，是北境，以西是梧州，是當初項夫人同幼子分隔之地。

項夫人慌亂的擦擦眼淚，向太子告罪，太子搖搖頭。

宮道上也有零零散散離席的人家，遠遠的見過太子就離開了。

聽著項夫人有些抑制不住的抽噎，項梓軒抬頭認認真真的看了他們。

項潯與項夫人都有些老態，尤其是項潯，人至中年發了福，項夫人比項潯好些，卻也有些富態。甚至項梓萱，不知什麼緣故，也是個，嗯，小胖子。

父母的面容早就模糊了，連身形都匹配不上。

不過他們應該是一家人了。

項梓軒掏出一直掛在脖子上的半塊玉佩，紅繩被汗跡染得有些發黑，他戴了十五年，不曾取下。

這塊玉佩，當初在逃亡中不慎碰撞，一塊上好的玉佩被磕成兩半，另一半由母親保管，想著安全了再尋玉器高手修補。

剛止住哭聲的項夫人一時間又熱淚滾滾，雙手顫抖地從袖帶里取出一塊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

項梓萱幫著母親打開，裡面躺著半塊碎玉。

項潯接過，遞給項梓軒，拼接起來，沒有嚴絲密合，卻也能辨認出是同一塊玉。

項梓軒的眼眶也有些紅了。半塊玉佩他戴了十五年，他也是想找到家人的。

只是分隔十五年，項梓軒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項潯也偷偷擦了擦眼淚，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

太子大笑一聲，「這不是大喜事嗎，項侍郎項夫人，還有項小將軍，怎麼還哭上了。」

「太子殿下說的是。」項潯收拾好神色笑著對太子輯禮，項夫人擦擦眼淚重新帶上笑。

「看來，孤為小將軍準備的宅子用不上了，」太子笑著看向項梓軒，「久別重逢，靜明怕是想回去看看的，項老夫人還等著你呢。」

「太子殿下說的是。」這是同意同項府眾人回項府了。

「既如此，孤就不打攪你們重逢相聚了，項侍郎項夫人也叫靜明早些休息，既得以團聚，也不在這一時。」

「是，多謝太子殿下，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拍拍項梓軒的肩膀，吩咐了腿腳快的小內侍幾句，就帶著東宮的人先走了。

「梓、梓軒，你同我坐一輛馬車吧。」項潯有些小心翼翼的問。

「好。」項梓軒就跟著項潯上了前面的馬車。

項夫人站在自己的馬車旁，看著項潯和項梓軒都進了馬車，看不到身影了，才念念不舍的收回目光，帶著項梓萱進了馬車。

一路上安安靜靜的，項夫人一會哭一會笑的，項梓萱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母親，默默的抱著母親的右手。

另一邊，項潯也不知道該怎麼同分別十五年的長子說話，可又覺得該說些什麼。

「這十五年，你過得，還好吧？」

「還好，師父很照顧我。」

「嗯嗯。」項潯悄悄看了項梓軒一樣，見他面色不變，想了又想，才又問道，「在北境吃的還好嗎？」

「軍中吃食粗糙，不過不曾挨餓受凍。」

項潯點點頭，雙手不自在的握了握，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一直到馬車行至項府，早早得了令的府衛開了正門，迎著馬車進了府門。

項潯先下了馬車，項梓軒剛準備下馬車就聽到後面的馬車傳來一道女聲:「母親！您慢點！」

他探出頭就看見項夫人將將穩住身形，見他看到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梓、梓軒，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母親想怎麼喚都可。」項梓軒想了一下，又對著項潯說，「父親亦是。」

一句母親叫項夫人又差點變成淚人，不過想到孩子已經找到了，心中高興，便硬生生收了淚。

「梓軒，」項潯叫了一聲，笑呵呵的帶著他往裡走，「父親能力有限，這麼多年就做了禮部侍郎，這相府為父養不起，所以聖上割了一半出去，相府就改為項府了。」

「不過玉衡院里都留著，你母親不叫人動。」

待四人行至二門，侯著的奴僕都帶著笑行禮，「恭迎大公子回府！」

項梓軒看著沒怎麼變的項府，塵封的記憶也翻湧起來。

「父親，我想先去看看祖父。」

項夫人點點頭，欣慰的看著他，「我們在長青苑等你們。」

長青苑，是項老夫人的院子。

項梓軒拜別項夫人，跟著項潯往項家祠堂走去。

項夫人吩咐下人趕緊再給玉衡院里添些東西，又叫了老實本分的貼身丫頭先去玉衡院伺候著，一切安排妥當才帶著項梓萱往長青苑走去。

剛走進院子，就聽見裡面有些吵鬧，項夫人臉色一緊，帶著項梓萱快步往屋子裡去。

守門的丫頭看到項夫人來了，鬆了一口氣，一邊打著帘子一邊解釋道，「夫人，老夫人今日不願意睡覺，鬧著要等老爺夫人回來，奴婢們勸不下，這才有些吵鬧。」

項夫人點點頭，先一步進去。

「母親，您這是怎麼，怎麼不願意睡覺了？」說著項老夫人身旁的翠紅讓開位置，叫項夫人坐到項老夫人身旁。

「素雲，素雲！」項老夫人抓著項夫人的胳膊，一副要哭的樣子。

「母親，兒媳在。您這是怎麼了，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我不想睡覺，軒兒，軒兒回來了。」

站在項老夫人另一邊的項梓萱有些驚訝的看著祖母，是「軒兒」肯定不是「萱兒」，祖母居然有預感哥哥找到了嗎？

項夫人倒是眉頭一皺，看向大丫頭翠紅，後者搖搖頭，她這才鬆了眉頭。

「母親別急，軒兒是回來了，這會在玉衡院里更衣呢，待會兒就來看您了。」

項老夫人這才笑著點點頭，鬆開了項夫人的手，轉頭跟項梓萱說話，「萱萱回來啦。」

項梓萱笑著坐到想老夫人身邊，「萱萱這麼久才回來，祖母想萱萱了嗎？」

「想了，想了。」想老夫人煞有介事的點點頭。

項夫人站起身，叫老夫人身邊的丫頭們去準備一番，看著比小女兒還像小孩子的項老夫人，微微的嘆了一口氣。

項梓軒上完香，跪在蒲團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祖父，軒兒回來了。」

父子倆在祠堂呆了一會兒就出來了，路上，回憶起往事兩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梓軒，待會見著祖母，你順著她些。」見項梓軒詫異的看著他，項潯嘆了一口氣，「當初你祖父高居相位，不願與王家同流合污，前朝先帝被害，你祖父也……」

項梓軒眸色一沉，也猜到幾分。

「可恨那王賊，雖然沒有對我下手，卻……」項潯一時更咽，喘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送了你祖父的頭顱……」

項潯真有些說不下去了，又悄悄擦了擦眼淚，「你祖母，受了刺激，昏迷了兩天，醒來的時候，就是小孩子心性了。這麼多年了一直如此，好在大家都孝敬著，好好照料著，身體卻是無礙的。」

「是，兒子明白了。」

到了長青苑，守門的小雪比見到項夫人時又多了幾分欣喜，「見過老爺，見過大公子。」

項梓軒剛一進門，項老夫人就從炕上站起來了，見老夫人似要摔倒，項梓軒連忙迎上去，先眾人一步穩住老夫人。

「軒兒，軒兒，你去哪裡了，你怎麼才回來看祖母。」委委屈屈的樣子，叫人害怕下一刻老夫人就會賴在地上打滾。

「是，孫兒錯了，孫兒被先生留下來了。」

隱約記得，他是在先生處被母親接走了，說起來，他們還是最先逃出京的，不過也因此被王家死追，導致骨肉分離。

「你呀你，你是不是沒好好做先生留的課業。」老夫人拉著項梓軒回到炕上，項梓萱默默的讓出位置。

「是，孫兒知錯了，下次不敢了。」項梓軒以為老夫人會願意聽這樣的話，誰知老夫人湊到他耳邊悄悄說，「不想做就不做吧，累得慌，你母親老是要我吃這吃那，我也不想吃，吃累了！」

項梓軒猜到那些吃的要麼是老夫人不想吃的飯，要麼是調理身子的葯，老夫人不愛吃就對了，面上笑著，也輕輕對老夫人說，「好，祖母不想吃，就不吃了。」

項老夫人悄悄看了一眼項夫人，後者低著頭假裝沒看見，項老夫人才放心笑了笑。

「祖母，哥哥都困了。」

聽到項梓萱說話，項老夫人仔細看了看項梓軒，見他確實面色疲憊，眼底好似還有烏青。

「去去去，快去睡覺。」老夫人沒好氣的開始趕人。

「孫兒不累，孫兒再陪陪祖母。」項梓軒笑著說，以為老夫人會感動一番，誰知老夫人急得拍了一下他的背，「你不睡我還要睡覺呢！快去！」

項梓軒想岔了，看了看項潯，見父親點頭，便起身，「那祖母早些安置，孫兒明日再來看望祖母。」

老夫人這時又笑了起來，「去吧去吧。」

看著慈眉善目的祖母，這時候又覺得祖母是正常的。

項梓萱帶著祖母先進內室了，項梓軒跟著項潯和項夫人往玉衡院去。

「今日也累了，梓軒早些休息，這是我身邊的芍藥，這是你父親身邊的長隨孫貴，他們帶著幾個小丫頭小子先在玉衡院里做事，等日後再好好挑著人伺候。」

芍藥等人恭恭敬敬的見過大少爺。

「多謝父親、母親。」

「早些休息吧，太子送來的東西都放到屋裡了。若是還有什麼缺的叫下人去辦。」

原來太子臨走時是吩咐小內侍送東西給項梓軒的。

吩咐妥當，項潯和項夫人依依不捨的離了玉衡院，相攜往長思苑去。

－－－－－－題外話－－－－－－

項梓萱:我可真是個乖寶寶

太子:項家人有挺富態，靜明你太瘦了

項梓軒:多謝太子殿下，恭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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