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的故事
【上一篇】晚秋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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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檸檬是這故事的主角,有必要稍微正一下名。我們中國人說的檸檬,其實包括兩種很近似的水果,一種英文就叫lemon,中文翻作檸檬;另一種英文叫lime,中文翻作酸柑或酸橙。我家後院的那棵果樹屬於酸柑,不過不管是我們還是朋友們,沒人稱它酸柑,都叫它檸檬。
那棵檸檬樹十九年前買房子時就在那裡了。不過那時候它似乎生長不良,枝幹細,葉稀疏,長出來的果子三三兩兩,不成氣候。那時它實在是不起眼,我們也就沒怎麼在意它。
大概八年前,家裡裝修,挖出來一大堆土沒地方去,先生靈機一動,往那檸檬樹下一倒了事。沒想到過了沒多久,那檸檬樹突然就枝葉繁茂起來。接著花香四溢,蜜蜂來訪。再接著,一顆顆小青果就像肥皂泡般冒了出來。果子長到一定火候,砰砰往地上掉。有一天早晨我往後院去,天哪,滿院子滾檸檬!
你不注意它都不行了。我走到檸檬樹底下,低頭,一地檸檬;抬頭,枝頭上小青果還在不知疲倦地冒。我心裡想,這樹這果是老天的恩賜,可不能浪費了。可,檸檬奇酸,我們一家四口如何能享受得完?
隔壁住著瑪利亞一家。瑪利亞來自墨西哥,夫君是白人。夫妻倆開了個兒童看顧中心,好不熱鬧。他們肯定歡迎這檸檬。於是我撿了兩大袋,敲開了瑪利亞的門。我遞上兩袋檸檬時,瑪利亞眼睛嘴巴一齊張大,驚喜不已。「正好,我們可以做檸檬汁!」
對面住著用我的話說「世上最溫馨的一家」——愛琳一家。愛琳從小生長在這個街區。她丈夫是高級會計師,每天忙上班,周末就自己割草整院子。愛琳做全職家庭主婦,看顧兩個可愛的女兒,還有一隻極為好客的小白狗「星期五」。
艾琳見了我的檸檬,臉上頓然有光。「這個太棒了,我喜歡檸檬!還我我媽,就住一個街區外,我可以分給她一些。」
後院的檸檬樹繼續不知疲倦地開花結果,就是瑪利亞的兒童看顧中心加愛琳一家三代人也享用不完,於是我又開始尋找新的供應「客戶」。我平日住宿佳思地,隔壁搬來了一對夫婦和兩個孩子。丈夫泰提斯是位卡車司機;妻子蜜雪兒在家照顧兩個十歲以下的男孩。我提著一袋檸檬去敲門。泰提斯開的門。他一見檸檬,面有難色:「這個……我們大概不需要——噢,等等,我問問我老婆。」他轉身朝裡面喊:「蜜雪兒,你要檸檬么?」
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裡面傳過來:「要!當然要!」
蜜雪兒氣喘吁吁跑了出來。我告狀說:「泰提斯還不想要呢!」蜜雪兒柔柔地瞪了丈夫一眼,很快又對我露笑臉:「謝謝你!」
我說起家後院的檸檬樹如何豐盛,蜜雪兒就說:「佳思地教會辦了個學前班,也許他們需要哦!」
一個星期後,我拎了一袋檸檬給了那家教會的牧師。
最後,輪到了我所在的公司。有個星期一,我帶了一大袋檸檬到公司,往午餐室桌上一放。大約兩個鐘頭后,鼓鼓囔囔的一袋被拿得精光……
就這麼著,六、七個年頭了,我們家後院的檸檬源源不斷地供應著瑪利亞的看顧中心,四周鄰里,還有我的同事們……有時季節過了,我沒得供應了,不知時節的同事還會問:檸檬呢?
兩星期前,我給了韓國同事金哲熙十幾粒檸檬。當天,他拿出一串烤肉串,灑上點新鮮檸檬汁,津津有味地吃著,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未曾想到,等他拿回家后,當護士的太太竟然把檸檬全部帶到醫院去。究竟是自己享用呢還是和病人分享就不得而知了。
「瑪格麗特,你手頭還有檸檬嗎?」金哲熙可憐兮兮地問我。
回到家裡,當我們一家人蘸著檸檬汁吃豆腐乾和烤雞肉串時,我對先生說:「我的韓國同事金哲熙這會兒很想念我。」先生會意而笑。
吃完飯,我不敢怠慢,跑到後院撿檸檬。我看到一顆長得很特異的檸檬,它實際上是兩粒粘合在一起,就像連體嬰兒似的。
我特地給先生看那粒連體檸檬果:「可愛吧?留給你了。」
回公司前整理行李時,我發現先生已經悄悄把那粒可愛的連體檸檬放到了我的包里。我拿起來,端詳了片刻。這可愛的檸檬來自一棵碩果累累的樹,一定代表著吉祥好運;小兒正面臨考大學的關鍵時刻,先生正全力以赴支持兒子……這份好運,還是留家裡吧!
我和先生、小兒揮手道別:「聖誕節見!」是的,我要等到聖誕夜那天才能再回家轉了。看看四鄰,有些人家的門口已經上了聖誕節的裝飾。
我一路驅車北上,車后廂里放著兩大袋沉甸甸的檸檬果。想著金哲熙的笑臉,蜜雪兒和佳思地牧師的笑臉,先生和小兒的笑臉,我禁不住哼起小曲來。
五號公路直奔天際。正值黃昏,天邊一片金色的晚霞,溫馨,爛漫;下面,萬家燈火就要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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