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戴成手腳麻利，很快便研好了墨。他又伸手從包袱里拿出一本記錄案情的小冊子，抬眼示意狄無雙，他這邊已經一切就緒。

狄無雙瞭然，她看向老鴇十娘，「聽說她死的時候台上只有她一個人？」

十娘點了點頭，「今晚是每月一次的花魁獻藝之日，虞美人剛表演完還沒下台人就倒下了。」

「在沒確定她是自然死亡還是被人殺害之前，你們在場的人誰也不可以離開醉花樓。」接著狄無雙便開始清場:「麻煩你們先去台下找個地方坐坐，在案件查清楚之前，這裡的所有東西都不能動。」

無論是官侯王府還是百姓寒舍，出了人命終歸是一件晦氣之事，醉花樓里死了人，只怕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法做生意了，數年來響噹噹的清澤縣第一青樓的名頭，，只怕要讓別家搶了去。

醉花樓的當家十娘神色卻十分平靜，看似不悲也不喜，領著醉花樓的姑娘小廝們下去了。

狄無雙蹲下身子，開始檢查案發現場。

狄無雙一邊粗略查看虞美人屍身，一邊將驗屍結果告知戴成:「屍身完好，無人為外力傷口。」

她目前只能檢查一個大概，至於更細緻的具體結果，得等他們將屍身帶回縣衙之後讓衙門的仵作何必求來檢驗。

「死者右手持扇，」狄無雙一邊說一邊將團扇從虞美人手裡拿過來檢查。只見扇面上用紅色絲線綉著一朵虞美人，華貴嬌艷，右下角還用金線綉有三個小字「虞美人」。

狄無雙看向戲台底下的老鴇十娘，「你們醉花樓的姑娘貼身物件上都綉有自己的名字嗎？」

十娘點點頭，「我們這兒姑娘多，姑娘家用的東西樣式都差不多，怕大家弄混了拿錯了，就在上面綉了名字作為記號。」

狄無雙將團扇收到一邊，繼續勘查現場。

虞美人倒地之處位於戲台正中央，戲台上倒也乾淨，除了一地的粉色花瓣，倒是不見其它雜物。

狄無雙掏出一塊白色絲帕，隔著絲帕從地上抓起來幾片花瓣。

此時正值陽春三月，桃花盛開的季節，這粉色的花瓣正是當季的桃花花瓣。

狄無雙湊近聞了聞，幽幽的桃花香氣絲絲縷縷沁入她鼻息，狄無雙突然之間覺得視線有點模糊，白色的帕子粉色的花瓣在眼前融成一團水霧，朦朦朧朧的看不分明。

狄無雙雖然正式進縣衙當捕快的時間不長，才短短一年多，但她從小跟隨捕頭父親狄鷹出入各大案發現場，早已練就了一副警覺的神經。

這花瓣有問題！

狄無雙猛的甩了甩腦袋，抵抗著方才莫名襲來的昏沉。

好在那感覺只一瞬之間就消失了，等她將花瓣用絲帕包好放到一邊的時候，她已經完全恢復了清醒。

她提醒戴成做好記錄:「讓何大哥重點檢查一下花瓣。」

戴成便依言在紙上的「花瓣」二字前面畫上一個墨點作為重點記號。

狄無雙又將虞美人上上下下再複檢了一遍，沒發現什麼可疑之處，這才直起了身子繼續查看戲台周圍。

這戲台不算大，當時台上又只有虞美人一人，再加上她身上又沒有外力傷口，那必然不是有人衝上台殺了她，看她死狀，只能是自然暴斃或者毒殺。

狄無雙又問十娘:「這花瓣原本就在地上嗎？」

「不是，」十娘神色平靜的以手指向狄無雙頭頂的橫樑，「虞美人每次登台獻藝，總是喜歡撒些花瓣，她說這樣好看，我也就由著她了。」

狄無雙這才發現虞美人屍身正上方的橫樑上有個小竹籃，小竹籃上拴著一根繩子，那繩子順著橫樑一路延伸到戲台最邊上，長長的一根垂下來，狄無雙直接伸手就能觸到繩子。

小竹籃里盛著花瓣，藏在戲台邊上的人用手拉拽繩子，橫樑上的竹籃便會傾倒，這樣花瓣就自然而然的傾灑下來了，很簡單的一個小機關。

狄無雙問底下的人，「她表演的時候，你們誰負責幫她撒花瓣？」

底下眾人的眼神紛紛投向掩面啜泣的青苹，青苹用帕子抹了把眼淚，聲音尤帶著哭腔，「是我……每次我家小姐登台……都是我幫她弄的……」

狄無雙再問:「花瓣也是你負責摘的嗎？」

青苹被她問得一愣，呆了片刻，這才戰戰兢兢的回她:「是我弄的，我今日一大早在東郊的桃林里摘的……可是這花瓣有何不妥？」

狄無雙審視了青苹片刻，隨後搖了頭，「只是例行詢問罷了，你不必緊張。」

越這樣說越是令人心神不寧，青苹絲毫不敢懈怠，一雙唇欲開又闔，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進醉花樓之前，狄無雙已經暗中差人去縣衙進行了通報，等狄無雙和戴成將現場勘驗得差不多了，縣衙的馬車也到了。

此時已是子時，縣衙也只留了何必求和另一位捕快李戒值夜，李戒繼續留守縣衙，來人正是何必求。

何必求是縣衙的仵作，月初剛滿二十五歲，他年紀雖輕，但因出身仵作世家，從小耳濡目染之下，對驗屍頗有一番心得。自他弱冠之年頂了父親何冕在縣衙的職位，到如今已五年有餘了。

幾人將虞美人屍身送上馬車，狄無雙轉身看向十娘:「屍體我們帶回縣衙了，等我們驗完屍結了案，自會通知你們取回。」

十娘沒有多言，她清楚這是官府辦案的程序，她一介平民百姓自然是一一照做。

上馬車之前，狄無雙不忘再次提醒醉花樓眾人:「今天你們先早些歇息，明日縣衙會派人過來例行問話，請你們務必一早在醉花樓等候，任何人不能離開醉花樓，任何人不可以私自亂動現場物品。」

其餘眾人皆稱是，只有青苹依舊還在小聲啜泣，嗚嗚咽咽的只點了點頭，未發一言。

為此，狄無雙難免多看了青苹幾眼。之前就是青苹一路哭著向她和戴成報案，從他們見面的第一眼起她就在哭，到現在也約摸個把時辰了，眼淚還沒有止，看來她這位侍女對主子的突然離世著實頗為傷心。

狄無雙眼神示意戴成多留意青苹，戴成點了點頭，「雙妹放心吧，這裡就交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