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曾被稱為「地球」的記錄

很久以前，所有人類還是住在星球上的。那是太陽系的第三顆星球，被人類稱為，「地球」。

地球很溫柔，它的生態環境完美，在死寂的宇宙里，是難得的適合生命誕生的星球。無數生命在荒涼的宇宙中找到了一處可以繁衍生息的歸宿，而地球就像一位溫柔的母親，她孕育了萬物，不索取任何回報。

不過上面的人類不太溫柔。

人類在地球上可查的活動時間只有數百萬年，與地球46億年的年齡相比，顯得微不足道。而要說形成聚集種族智慧的文明，人類不過活躍了一萬年，就像沙漠里的一粒塵埃。

但人類並不卑微。

在這極短的時間裡，人類從無數生命中脫穎而出，站上了地球生態的頂點。人類的肉身可能不如很多動物，但人類最強的武器，是創造力。與動物搏鬥過於兇險，那就用武器提升戰鬥力，最初普通的木棒，到未來更加複雜的槍械炮彈；雙腿能踏遍的地方太少，那就創造代步的交通工具，最初征服動物用於騎行，現今上天入地征服世界。

動物真正弱於人類的地方，在於難以形成長時間的統一文明，而人類做到了。文明和文化的傳承，最大的意義，是傳下了一代代的人類智慧結晶，人生不過百年，但知識可以跨越時空，讓前人短暫的探索與後人形成接力，最終創造出超越時空的奇迹。

創造與文明傳承，這正是人類偉大的體現，是人類超越地球諸多生命，成為地球霸主的原因。

任何生物都有資格從自身角度輕視人類，唯獨人類沒有資格輕視自己。

漠視自己種族的數代人進化的奇迹，反而用片面的比較來滿足自己詭異的快樂，通過離群來表達自己的「高傲」，享受「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優越感，那叫幼稚。

可惜，宇宙中不僅有地球。

在近代，人類的創造力有了爆發性的突破，不僅有工業革命的飛躍，還有對太空探索的突破。地球是人類的家，但孩子想要長大，必須要離家闖蕩，一顆星球的資源，滿足不了一個種族的無限進化。

二十一世紀，據說大地時代的人這麼稱呼那個時期。

很難形容那個時期是好是壞，若考慮到人類在二十世紀對宇宙探索的熱情發展，在二十一世紀漸趨冷卻，那看起來並不好。但文明發展總不可能隨時處於爆發期，總有一段時間會進入平緩，不能用一時評價一生。

但總有種族自身無法預料的事情會發生，沒電的玩具車會被小孩子拿起來跑，緩慢進化的島嶼會看到船員上島砍樹，國度繁華的地下蟻穴死於開發商的挖掘機……

人類某天會突然被外星人入侵。

最開始，沒人知道它們的名字，直到最後，也沒人見過它們的外貌。它們就這樣突然來訪，問好的禮物，是一艘對城市空投未知爆炸體的飛船。

人類是一個很擅長內鬥的種族，在危難時期，人類能夠彼此放下偏見，集合眾人智慧共度難關。但到了和平年代，人類就開始互相算計「異己」。

一個完全由無生殖隔離、無特殊外形區別的生物組成的種族，會因為離奇的地域、文化、信仰等等外在理由而黨同伐異，連最具殺傷力的武器，也是以摧毀同族為目的而創造出來的。並且這個種族早已互相完成了聯繫，不存在徹底孤立的生物團體，他們的攻伐都在互相了解的情況下進行，確實令人感慨。

可惜擁有多種針對他人方案的統治者，

想不出一種處理外星人入侵的思路。

早期，外星人的進攻摧枯拉朽，人類面對完全未知的敵人，想不出任何應對方法。過半的人類國度遭到毀滅，人類數量驟減，最低時只能統計出三十億的人數，倖存的人類也因為曾經的偏見而難以有效組織成新生文明，人類面臨重大危機。

詭異的是，外星人似乎並不急於對人類徹底趕盡殺絕。每當進攻激烈到一定程度，必然會有一段和平時間讓人類喘口氣；人類文明遭遇滅頂之災，但除人類聚居地外的環境意外沒受太多傷害；外星人對人類的攻擊，更出現一種詭異的針對性。各方人類的上層統治階級都遭到了毀滅性打擊，但不少學者和科研人員都安全倖存。

外星人進攻人類的形式，是派遣無數無人戰機持續轟炸人類活動區域，偶爾還有地面「機械」——如果那種科技也算機械——部隊對地表進行掃蕩。大部分的外星人進攻裝置，人類都無法處理，但偶爾也會有一些被人類擊毀的戰爭兵器，以及莫名其妙留下的設備，會被人類捕獲。

倖存的人類中有不少人類精英，他們知道要如何利用敵人的東西完成反擊。

那些被人類捕獲的設備並不複雜——這點是困擾了人類很久的地方，通過解析這些設備，人類逐漸研究出了能夠對付外星人的武器，甚至在解析過程中還突破了很多原有的科技。

這些東西是人類對外星人的戰利品，但就像外星人為人類準備的教材。

距外星人入侵人類十三年，各地倖存的人類終於決定放下成見，統一合作，不再為以前的可笑理由鬥爭，而是為拯救人類自己而戰。

二十年後，第一批掃蕩部隊被人類反擊殲滅。

二十七年，第一艘人類的新時代戰機升天作戰。

四十五年，雙方進入僵持階段，人類甚至能偶爾反攻一些外星人的基地。

五十七年，人類奪回了半數土地。

八十四年，地球徹底回到了人類手中，還在負隅頑抗的，只剩外星人停在太空的艦隊。

人類徹底吸收了從外星人手中繳獲的知識，總體科技發展甚至高於曾經長期和平的戰前，人口數量到最後已經恢復到了七十三億。

而其中最大的突破，便是航空科技。

人類研究了外星人的無人機殘骸，成果非常可喜，不僅讓人類有了應對外星人空中封鎖的能力，還提升了人類曾經的航空技術。

人類在災難中倖存，在災難中發展，並在之後……戰勝災難。

不出意外的話，人類文明將會得到飛躍。多年與外星人的抗爭，讓人類之間前所未有的親密，統一程度遠超過往，並且科技還取得了極致的發展。外星人已經敗了，人類很快就能研發出能夠進行太空作戰的宇宙戰艦，給予外星人最後一擊。隨後，便是總結這一路的收穫，向太空進發。

人類在逆風時所向披靡，但到了順風，就出事了。

總有一些曾經的異見難以磨合，總有投機者在確認自己安全后只為自己謀利。外在壓力越小，人類內鬥興緻越大。

二十八年，各地倖存者開始進行體制外的結盟。

四十二年，各地不再對其他同盟分享科技。

六十年，第一起人類部隊互相攻擊事件出現。

八十三年，四成人類部隊備戰宇宙，剩下六成被統治者用於內戰準備。

人類火熱開展傳統藝能，幾乎都忘了，天上肉眼可見的艦隊，在八十多年前差點毀滅自己。

然後外星人結束了人類的傳統藝能。

八十五年的一天，所有被人類研究的外星殘骸全部升天，人類取得的科研成就大半消失——不僅實際的研究成果消失，存在科研者腦海里的知識也消失了。

整片天空被詭異的紫色光幕籠罩，很快，外星人將自己的思想投射入每一個人類的腦海，確保每一個人類都能明白它要表達的東西。

外星人自稱為「巢」，它們種族將「幫助」弱小文明進化，「教導」文明飛躍性發展，視作種族的唯一「使命」。

它們接觸到人類文明后，發現人類文明潛力不差，但在和平環境中容易鬆懈，面對壓力又能爆發出極強的韌性。經過分析，它們決定——假意入侵人類，讓人類面對重大危機，以此逼迫人類激發潛力，促進種族飛躍。

這就是「巢」，為了「幫助」弱小文明進化，不惜任何手段，不在乎任何犧牲——犧牲的也不是它們的人民。

以導師身份出場的巢，未把它的「學生」放在與其平等的位置看待。

巢的計劃一開始很順利，面對危機的人類，在陣痛期結束后，迅速展現出強大的抗壓能力，果斷放下彼此成見進行聯合，能夠放下高傲學習敵人，並最終完成反攻。從導師的角度來看，巢對人類的表現很滿意。

但人類還是讓巢失望了。僅是稍微降低一點危機，人類便再次開始謀私。巢認為人類曾經互相敵視的原因在於高層的短視和自私，於是對人類社會的原高層進行了針對打擊，希望留下的人類精英能帶領新的人類種族前進。但巢沒預料到，當危機放緩后，新的人類高層繼續為一己私利開始內鬥，將目前仍很緊急的人類種族危機放在第二位。這些新的高層里有不少人還是之前巢看好的特地保護的對象，但坐上王位的英雄，和老國王如出一轍。

當人類最後奪回地球，並即將展開新的人類大戰時，巢徹底失望了。它收回了所有賜予人類的進步知識，讓人類回到「原狀」，並出面告訴人類真相，痛斥人類的自私、無能和短視。巢將離開這裡，尋找下一個有潛力的文明，至於人類，巢希望人類能反思自己的錯誤，放下彼此的偏見，繼續聯合起來完成種族進步。若人類最後還能完成進化，巢會祝福這些迷途知返的孩子。

巢離開了，人類沉默了。數十年的熱血反擊，沒起一點作用，還因為人類再起的紛爭，讓整場戰爭成為了一個笑話。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有意義嗎？

人類接下來會反思錯誤，握手言和嗎？

不會。

不是所有高層都有智商理解巢的意思，但所有高層都知道一件事——巢把他們的「高瞻遠矚」暴露了，他們正在被下層怒斥，他們感覺很丟人，要找回場子，無論代價。

操控輿論比曾經更困難一點，但他們還是成功把人民的憤怒轉移到了另外的敵方陣營上，高層把巢的失望怪罪於另一個陣營的同族，隨後繼續按計劃開始內戰。

如果曾經的戰爭是為自由而戰的讚歌，現在的戰爭大概是瘋狗互咬的狂叫吧。

雖說科技都被收回了，但製造新的武器還是很簡單的，人類一直擅長對自己人開火。

內戰看不到結束，活著的人類還剩十九億。內戰時的活人比外星人入侵時還少。

不過高層不太在意，現在內戰多少為他們謀取了一些利益，總體來說肯定是不虧的，反正死戰場上的不是他們的人。

人類沒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如果家裡看到一隻蟑螂，那麼隱蔽的角落裡肯定有非常多的蟑螂。

如果一群外星人入侵了人類，那麼太空中，肯定還有更多的外星人。

第二批來的外星人，比巢還要神秘。

它們只派了一艘飛船，向人類傳達了一個信息：它們將清洗地球，會給人類一個月撤離時間。然後它們就離開了，沒介紹自己，沒說任何理由。

人類在幹什麼呢？內戰殺紅眼了，沒空管。高層還趁機把新的外星人到來怪罪於敵對陣營。

後來在空間站中蘇醒的人類回想起那天，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們只記得天邊出現了一道光束，不屬於人類了解的任何顏色，很亮，很溫暖。光束掃過的地方，一切都消失了，只剩平滑的大地。

最後才死亡的人類是否有人後悔？不知道，畢竟從光束出現，到地球清空，只過了一個小時。

也許人類在最後時刻能認識到一件殘酷的事：當一方實力碾壓另一方時，弱小方的一切規矩和慣例便對強者毫無意義，雖然不知道新的外星人為什麼要清洗地球，但上層還是得跟其他人類一起死，這時候他們的滔天權勢，並不能多買一秒的存活時間。

……

按理來說，人類文明應該結束了。

人類沒有道理，在這種無法理解、無法應對的攻擊中存活下來。

醒來的人類看著周圍的設施，陷入了混亂。

恢復了很長時間，人類總結了幾個情況：

首先，地球碎了。

無數不規則的碎塊以一種不符合規律的形式維持成大概的球形，繼續沿曾經地球的軌道運行。這很不物理，很不科學，但不管怎麼看，那些碎塊應該就是曾經的地球。

其次，人類不知道為何，在一些不該存在的空間站和外星殖民地中蘇醒。

成千上萬的空間站廣泛分佈與月球和火星附近的星空，在星球上的便是殖民地。這些設施不是人類建立的，以曾經的觀察來看，也不屬於巢和第二批外星人。人類已經被光束徹底消滅，不可能還會出現在地球外的區域。

但這些設施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人類也莫名其妙復活了，儘管復活的地方不是地球。經過後續的調查，人類在那時大概復活了四十億左右的人，很顯然，更早的一些人復活了，還有一些人沒復活。

最後，十七年。

這些設施中留有一些物資和發展資料，對於經歷了太多事的人類算是一個好消息。在社會趨近穩定后，人類也對現狀展開了一些調查。很多事情都沒有頭緒，不過人類至少確定了一件事——從人類滅亡，到人類復活，過了十七年。

為什麼是十七年？這十七年宇宙發生了什麼？不知道，也無從知道。

帶著無數的疑惑，人類被迫捨棄了故鄉，開啟了現今的，「太空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