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珠算課程

第二天上課。潘大林將一學期的課本，一古腦兒地發到每個人手中。

每個人拿到課本。課本透著的油墨味，新鮮得有些刺鼻，特別是下方印著的「理工科專用」的字樣，與中學課本不同。厚厚的數學、物理和化學，以及語文、英語課本，封面是黑白色的；餘下的，則是彩版，課本出奇地大，一隻手握不下。

人人新奇這些大本大本的課本，一本《高校體育》，全彩封面，漂亮異常。翻開來，裡頭相相當一部分圖解和分階動作圖例，是男生時下感興趣的各種拳法。拳法有太極拳、少林長拳，拳種多樣，讓每個人倍感新鮮；另一本《珠算習題集》不一樣，從頭到尾全是數字題目，密密麻麻，看得人頭皮發麻。

一想到以後要跟枯燥的數字打交道，王峻山抽了一口涼氣：

「這年頭，學珠算有什麼意思啊！」

和王峻山同桌王可勇跟他一樣失望。數理化課本讓他恐懼。課程不像初中那樣，看過後能直接做後面的練習題目。而眼下的不能。特別是數學課本里彎彎扭扭的公式和符號，讓人半天摸不著頭腦。王可勇用王峻山聽不太懂的少數民族話，咕囔著道：

「中專咋會還會學高中的嘩？」

上珠算課前，每人拿到了一把小算盤。算盤重不過三兩，象極了兒童手中的玩具。人人驚奇地打量它。它大不過三十公分長、寬不十公分窄，與以前老家掛在土牆上的上年頭木頭算盤相比，簡直成了玩藝！人人撥動白色的塑料珠子，每顆珠子在青綠的算盤格子里，一弄幾顆全擠在一起，難以分開；男生們粗大的手指頭，沒有辦法撥出清脆的聲響來。

在全班人的目光中，珠算老師來了。他叫王貴平，個頭不高，西裝革禮，一把頭髮油光水滑。人走到講台，他寫下「王貴平」三字，話不多說，讓人舉高了手中的小算盤，自己則拿算盤在手，粗大的指頭全按在裡頭，演示「摸珠入盤」。他口中念念有詞，蒲扇般的大手，撥弄小算盤，「噼叭」作響。頃刻間，從一加到了一百。末了，他手持算盤，走下講台，讓每個人看得清楚他算盤上齊整地擺出珠子代表的數字：

「5050」

王貴平一番操作猛如虎，全憑一把小算盤，快速間給出答案，驚呆了教室里每一個人。王貴平趁熱打鐵，將珠算講得完美。在他口中，珠算是國粹，被譽為「第五大發明」，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好東西；跟老外發明的電子計算機相比，它不佔地也不耗電，更不耗資源能源，只是一個簡單的算具；但它有著強大的生命力。學好它，不僅能開發一個人的智力，還能提高人的計算水平，傳承文化幾千年！為此，學校開創了「珠腦結合」，能讓一個經訓練的學生，達到「一筆清」、「一口清」！學校珠成績多年來遙遙領先，蟬聯全省五連冠；上幾屆有很多同學達到「特一級」、「特二級」和「特三級」的「能手」級別；像李瓊香這樣珠算打得好的，捧走了全省個人冠軍，畢業分工，分到了好工作！我希望你們這一屆，繼續為校爭光，將下一屆省冠軍牢牢攥我們手裡！

王峻山摸了摸小小的算盤珠子，對王貴平的說法並不贊同。他想的是計算機。那樣的神器，滿是神秘，強勢，令他神魂顛倒；相反，算盤是他認定的弱勢技能之一，他不感興趣。特別眼下都進入電腦時代了，誰還稀罕珠算這玩藝？

王貴平很快布置了珠算作業：每天完成《珠算習題集》習題，

不能少於每天一頁紙的訓練；練習時間是下午放學后至吃飯這段，練足半小時！

它瞬間讓王峻山多了一種抵制情結：天啊，每天對著這種小玩藝練習半小時？那其餘課程咋辦？

沒有人同他一樣抵觸。練習時間一到，人人拿出算盤。教室里響起了暴雨般的清脆聲響。王峻山只有耐下性子，試著打起了算盤。

這一打就到了食堂開飯時間。

每個低年級的明顯來晚了。四下里人聲鼎沸。高年級的來得早。他們不像新生一樣排隊，一窩蜂地擠到食堂窗口前，不肯按部就班。師傅們惱了，用長勺敲起了盆沿，叫著排隊。

不少人不聽指揮，將手中的碗筷敲得山響；一看打飯時間到了不肯開稱打飯，人人「吼吼」地學著大猩猩叫得山響。

食堂師傅中領頭的站了出來，說學校有令，排隊才能開稱打飯！請你們排隊！

隊伍安靜幾秒鐘后，又是一撥焦燥。一位叫做「老英雄」的高年級學生，他兩眼珠子瞪得渾圓，一張口操著少數民族口音，腳上趿了一雙「人」字拖鞋，大叫一聲，捲起袖管，將碗抱在雙手中間，像是手護藍球沖三步藍一樣，使上肩頭的力氣，象頭公牛似地頂著隊伍往前沖。

站好的隊被他頂得七零八落。王峻山好不容易排到前頭，站立不穩。他使了力氣站穩腳跟。一低頭，手中的洋瓷碗由原先的圓形，變成了橢圓。他用力將碗一掰，撐圓碗，再使上藍球場上雙手護球的動作，叉開雙手，讓碗不再受二次擠壓。

等混亂過後，隊伍勉強齊整。食堂師傅終於重新開稱打起了飯。打到飯菜，王峻山感覺明顯不夠吃，厚著臉，伸手遞碗給師傅，小聲道：

「師傅，給點湯？」

師傅愣了一愣，嘟囔了一句：「個個要湯，哪來那麼多后湯？」，變得遲疑。他最後手一抖，給了王峻山半勺湯。

這下王峻山的飯堆得象小山頭似的，還多了油水。他邊吃邊出了食堂。等到人到了洗碗的水龍頭，飯菜全部下了肚，剛好半飽。這樣的花銷讓他擔心：要是不省著點飯菜票，月末准得餓肚子！

或許是餓怕了，食堂成了王峻山想見卻又害怕見到的地方。他總有一種吃不飽的擔心。擔心讓他暫時地忘記像是下雨的「噼哩叭啦」珠算聲響，多了一種莫名的焦慮。

終於，王峻山開了小差。

學校外頭一片綠油油的田地，像是一塊磁鐵，更具吸引力。即使飢腸轆轆，仍耐不住誘惑。田地的綠意盎然，讓他的焦慮，暫時舒緩。田地前方的學校新操場，早在開學的那天，王校長介紹過。操場是一片熱鬧景象。一個個矯健的身影，打藍球的、踢足球的，短衣短褲，揮汗如雨，伴隨著球著地的「嘭嘭」聲響，低沉有力，衝擊著每個人的心動，散發著激昂的力量。操場讓王峻山覺得，要是能在上課里學著感興趣的強勢學科，下課了加入其中，活動開來、揮汗如雨，才不負中專學校該有的價值！它既不是在教室里打掃的繁瑣，更不是擠在狹小宿舍里聽同學東一句、西一句的閑聊，甚至不是撥打算盤的枯燥……只有這樣的生活，才是他嚮往的天地。

王峻山的外出被人打了報告，惹毛了王貴平。他將王峻山叫到辦公室訓話。王峻山臉紅到了耳根子，意識到了事態嚴重，大氣不敢出，低頭認起了錯。

正在訓話，來了金元富。金元富是學校教計算機課程的老師。他來催促王貴平踢足球的。他的到來，讓王峻山兩眼放光。要知道，他教的計算機的是王峻山最想學的；而金元富，是他心儀的老師！對著金元富，他輕聲地叫了一聲：

「王老師好！」

金元富很是親切。王峻山和他一樣，有同鄉口音。所以，金元富定定地看一眼王峻山。如此一來，在場的三人被相同的口音，聯成同鄉！

王貴平念及同鄉情意，收了板著的臉，嘆了口氣，道：

「王同學。跟你啰里八嗦地說這些話，主要是因為我壓力很大。你想，學校接連五年蟬聯全省冠軍，我又是因為打珠算打得好、留校當珠算老師的——你總不能因為你一個人，不好好打算盤，破了學校拿冠軍的記錄吧？」

王峻山看了看王貴平，再看了一眼金元富，心想，我喜歡計算機，可不喜歡珠算！可他只有挨訓的份，哪敢說出口？當下，他只有點頭檢討。王貴平聽他有悔過之意，揮揮手，讓他走人。

回到教室，王峻山認真打起了算盤。王貴平的訓話讓他心有餘悸。就算他再不喜歡珠算，可王貴平一番訓話，他明白了，學校把珠算納入學期的期中、期末考試，甚至畢業考試，要是過不了學校設定的等級考試，那他的畢業證，將無法拿到；他的三年中專，算是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