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出擊
沈言身上是有味道的,不過不是臭味,是香味。
以前我還很羨慕,怎麼有人身上帶著香味呢,後來我才知道沈言身上之所以有香味,是因為她身上帶了香包,就是學校門口精品店十幾塊錢一包的那種,對於當時的我來說,那種味道確實好聞,可後來上大學后,我節衣縮食也買過幾款價格昂貴的香水,現在回頭去聞這種香包,確實香得有點刺鼻。
我話剛說完,沈言的臉以可見的速度變白,她瞪了我一眼,剛想像往日一樣罵我,這時,數學老師老師進來了。
「前天的試卷改完了,我們趁著晚自習講講試卷。」
「啊~」全班爆發出陣陣怨念。
沈言是數學課代表,自然得起身去分發試卷,她起身回頭瞪了我一眼,說道「一會兒找你算賬。」
我也懶得理她,試卷不一會兒就到了我的手上,95分,滿分是100分。
我那時那麼厲害的嗎?我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要知道後來上高中的我,數學可是嚴重拖後腿的學科,每次一做數學題,我就抓耳撓腮,怎麼也解不出來,果然初中的數學題還是很容易的嗎?
石遠遙從身後探出頭來,小聲對我說道「你牛啊,陸極。」
「啊?」我瞥了瞥一眼他的試卷「你不是96分嗎?我有什麼牛的?」
石遠遙擺擺手,「不是這個,我是所剛才你反擊沈言那一下太牛了,你最近是不是要崛起了。」
我呵呵一笑,隨聲附和道「你覺得是就是吧。」
「誒誒誒,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懟人那麼厲害,你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石遠遙就像打開了話匣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
「石遠遙!上課了。」數學老師的話從講台上傳來,我抬頭,見數學老師正一臉無奈的望著石遠遙,石遠遙「哦」了一聲,回到座位上了。
講台上,老師正在黑板上滔滔不絕地上著課,教室里白熾燈刺眼的白光打在我的試卷上,鮮紅的分數格外耀眼,偶然吹起的風,帶起桌上的試卷微微作響,這其中還混雜著蟬鳴聲和頭頂上方電風扇呼呼的聲響,大家都在認真聽課,偶爾翻開書響起微微的聲響,一切都那樣真實。
可我回來又有什麼意義呢,重溫一遍曾經的生活嗎?
這是我內心深處感到遺憾的時光嗎?
比起遺憾,更多的是不堪吧。
我搖頭輕笑,這樣輕輕鬆鬆地活著也不錯,總比變成一個死人好。
「喂!你剛才上課時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下課後沈言望著我,顯然,她生氣了。
「沒什麼意思,我說是實話。」我正視著她的眼睛,這對初中的我來說是一件很難的事,是以見我這樣,她明顯有些不自在。
「你給我等著!」她低聲的威脅我,然後繼續低頭看她的書了。
「沒了?」我心裡也是很是驚奇,原來我初中時害怕的人是一隻紙老虎,還是她有更厲害的等著我?
我隨即還是否決了心中的第二個想法,十三四歲的少年,能有什麼厲害的東西,就算她真的想出什麼「厲害的計謀」,這對於比她多活七八年的我,也只是小菜一碟。
「陸極……」我抬頭,是蘭歡。
蘭歡其實很漂亮,倒不是因為我有什麼朋友濾鏡,她是真真實實的漂亮,她皮膚白皙,鼻子挺挺的,是一雙杏仁眼,樣貌很是清秀,只是這樣清秀的臉上卻無端長了很多黑黑的痣,生生讓人將她清秀的容貌給忽略了。
「陸極,你沒事吧……」她看我的眼神里全是抱歉和擔憂,「你的額頭……」
我摸了摸我的額頭,碰到了傷處,傳來陣刺痛。
我笑道:「沒事,小傷。」
「老師怎麼說的?」蘭歡問我。
「就是讓我和吳明濤兩個人各掃一個星期的清潔區,他掃早上的,我掃晚上的。」
「那我幫你掃。」蘭歡幾乎毫不猶豫的說出了口。
「不用,本來就是用來懲罰我的,你去也不好,我一個人搞得定。」
蘭歡終於釋然笑了,我望著蘭歡的臉,試探性開口「你有沒有考慮過點痣?」
果然,蘭歡一聽到有人說道她的痣,她眼神就變得慌亂起來,那時的我,也害怕蘭歡會多想,會以為我介意她臉上的痣,和她走路,放學回家時,我絕口不提她臉上的痣,就是害怕會傷了她的自尊心,可我卻從未意識到,即使我們決口不提,她臉上的痣依然存在,她的外號依然存在,別人對她的傷害也從未間斷。
與其小心翼翼保護她那小小的自尊心,不如主動出擊,解決問題。
我定定地望著蘭歡,做好了她隨時生氣跑開的準備。
意外的是,蘭歡並沒有生氣,她只是沉默著,把頭埋得更低了,半晌,她輕飄飄的話傳到我耳邊」可我沒錢……」
我愣了一下,是啊,不僅她沒錢,我也沒錢。
初中不是高中大學,父母可以給你一個月甚至一個學期的生活費去任由你支配,在初中時的我,家裡正是困難的時候,那時的我,很識趣的少要零花錢,別說是點痣的錢,如今我身上怕是連出校門口買杯奶茶的錢都沒有,蘭歡和我的情況也差不多,細算起來,她家裡的情況想來比我還差,這也是後來媽媽告訴我的,說她家裡有一個酒鬼父親,母親就打點零工,幾乎是一個人養了全家人。
我細細算來,到我上大學時,點痣也還是很便宜,十幾二十塊錢一顆,如今是八九年前,想來應該更便宜。
其實也還是可以問父母要的,不是沒有這個錢,我只是會害怕父母不同意,畢竟在當時父母的眼裡,天然最重要。
她們覺得露額頭的髮型最好,覺得什麼東西都是自然生長為好,如果他們知道我用了那麼多錢只為臉上那幾顆痣,他們根本就不會給,我的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蘭歡家的呢。
我低聲嘆了口氣,心裡默默盤算著要按照如今我零花錢存的速度,該要多久。我心算了一遍,越算越心虛,我突然想念起大學的生活來,那時的我想要做什麼:旅遊,吃大餐,逛街,購物。只要我想,平日里節衣縮食一些總能辦到。
「要不……我再想想辦法?」我對蘭歡說道。
「不用不用,這是我的事……」蘭歡還是一口回絕了。
我心裡卻莫名生出一股悵然來,在那時,我和蘭歡算好朋友嗎?在她被別人罵的時候,作為她的朋友,我連上去幫她的勇氣也沒有,只能在事後仍默默走在她身邊,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我也沒有告訴她我一直被沈言罵臭這件事,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只是覺得,讓親近的人知道我被別人欺負,被別人罵是一件很丟臉的事。
所以比起朋友,我們更像是在旅途中恰好碰見的同樣被拋棄的人,互做彼此的拐杖,相互舔舐心中的傷口,扶持著走完青春期這段灰暗的旅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時隔多年,我終於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其實,即使我從初中畢業了很多年,我還是會想起吳明濤叫蘭歡「小日本」時,蘭歡快步走進教室那個慌張落寞的背影,後來,可能為了補償她,也可能是為了彌補我心中這一缺憾,我幾乎見不得別人罵我朋友,即使是別人說我朋友一句,我還是會不由自主的上前幫我朋友把那人罵回去,可即便如此,我也從不會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那樣肉麻的話。
蘭歡愕然抬頭看我,望著我的眼光像是在看另一個人,「:陸極你……」
我拉著她的手,笑道「誒呀,我好不容易說一次肉麻的話你就收起來好好受用吧,你放心,我能想到辦法的。」
蘭歡的臉上才出現了一絲笑意,她又指了指我的額頭問道「你回去怎麼和你爸媽說啊?」
我眨眨眼「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和他們說我走路時不小心撞到就可以了,反正老師也沒叫家長,我爸媽一向不會懷疑我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