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雯雯,小雯雯?該醒了,別再賴床了。
一道蒼老的聲音在秦雯的耳邊響起,聽起來很熟悉。
是誰?是誰在叫我?
秦雯看向虛無的四周,白茫茫一片,沒有一個人。她也不知道這裡是何處,只知道她好像走了很久很久,這裡有很多水,冰冷的水漫過半個身體,泡得她好冷好冷,她很清楚過不多久水就會漫過身體,她也就離死亡不遠了。可她明明記得大水衝過來的時候她與弟弟緊緊地牽著手,而現在弟弟卻不知身在何處。許是太過害怕和緊張,她尚未察覺此處與自己之前遇難的地方並不一樣。
就在她以為大水要漫過身體的時候,大水突然消失,眼前出現了一個蒼老的身影,緊接著身影慢慢地轉過身,此時秦雯看清了這個蒼老的身影—那是她的外婆。
看見外婆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跑進外婆的懷抱,眼裡裝滿了淚水,她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外婆了。
她還記得大水衝過來的時候,外婆正抱著她和弟弟倆往高處跑,可是年邁的身體再加上懷裡兩個瘦弱的娃娃,外婆怎麼可能跑的過衝過來的大水,於是外婆放下姐弟倆,讓他們一直往前跑,不要回頭,隨即大水吞沒了外婆。後來的事秦雯也不大記得了,只是看著眼前的外婆,希望這不是夢。
然而,外婆只是輕輕地撫摸她的臉頰,隨後便一點點消失,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
雯雯,外婆走了,以後不能再照顧你們了,你要和弟弟好好活下去啊。
外婆!
秦雯歇斯底里地哭喊,眼前的所有虛景全部消失。
再次睜開眼睛,眼前畫面令她一驚,只見映入眼帘的是她自己躺在床塌外側,而弟弟躺在里側,兩人的左右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她滿心疑惑這究竟怎麼回事,若躺在塌上的是自己,那站在床前的這個又是誰?怎麼會有兩個自己?她試圖伸手去摸床上的自己,卻發現這隻手原來碰不到實物。
正在這時,身後的門吱呀地響起,走進來一個人。
站在床前的秦雯轉過身,打量起這個走進來的人。他有著一頭長長的烏黑的頭髮,一部分用發簪別起來,一部分散落在背後,長相極佳,眉眼間有些清冷,穿著一身青色長袍,腰間掛著一個玉佩,長袍拖地,氣質非凡。
那人開口道:「不必驚慌,你天生通靈體質,卻靈力低微,又沒有修過術法,無法控制自己的靈魂,所以無意識狀態下,靈魂出竅而不自知。」
那人聲音里充滿了滄桑感,又透露出一股溫柔勁兒,似乎是怕嚇著眼前呆愕的小姑娘。
「靈魂出竅?」小姑娘木訥地重複道。
那人又說:「你現在應該有很多疑問,可是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你解釋,我現在需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可願意?」
他用徵求的語氣問道。
秦雯掠過那人的問題,張口道「那我弟弟他—」秦雯頓了頓,看向床榻,「他為何還沒醒?」
「沒什麼大礙,我點了安神香,好讓他好好睡一覺,再過幾個時辰,他就醒了,還有什麼要問的嗎?」那人耐心地等待秦雯的回答。
「沒,沒了,你不是說帶我去個地方嗎?我們走吧。」秦雯回答道。
那人得到肯定,便立即隨手一揮,屋內出現了一道黑漆漆的虛門,他牽著小姑娘的手,一腳踏進門,另一腳踏出去,眼前的景象就變了。
秦雯像個木偶一樣隨他牽去哪裡。
他們從那道門出來以後,向前大約走了兩三分鐘,便停了下來。這裡什麼也看不清,只聽蛐蛐的叫聲大概能判斷是某一處野外。
那人又隨手一揮,只見四周明亮起來。秦雯用手擋了擋眼睛,等適應了光亮,才放下手。
只見他們正處在一個火車軌道旁邊,秦雯拉了拉那人的袖角,一臉疑惑的抬頭看著那人,似是在問究竟要幹什麼。
那人鬆開秦雯的小手,溫聲道「不要著急,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說罷,他就指向火車軌道的對面,說道「看那裡。」
秦雯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竟是很多亡魂在那裡飄來飄去,秦雯猛地往後退。
那人又道「還記得你的爸爸媽媽長什麼樣子嗎?」
這個問題讓秦雯有些措手不及,她「啊?」了一聲,看著前面的那人。
隨後順著他的話,秦雯仔細想了想。
其實秦雯已經有三年沒見過爸爸媽媽了,最後一次見到是七歲那年的除夕夜。八歲那年,外婆說爸爸媽媽會回來的,可是除夕過了,春節過了,十五過了,正月過了,爸爸媽媽還是沒有回來,外婆說爸爸媽媽工作忙,可能明年才回來,可到了明年,又明年,直到那天水災,秦雯都沒再見到他們。
停留在七歲那年除夕夜的爸爸媽媽的樣子浮現在秦雯的腦海里,她這才覺得那個除夕夜自己竟記得很清楚,一股暖意湧上心頭。
「嗯,記得。」秦雯略微激動地回答。
「那好,你看看對面的那些亡靈,有沒有你的爸爸媽媽」那人接著說。
秦雯上前走一步,回到之前的位置看向對面,突然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臉色變得蒼白。這一剎那她明白了,原來爸爸媽媽不是工作忙,而是那年回家的路上,在這裡發生了意外,離開了人世,再也沒有回去。
「找到了?」
「嗯,在那兒。」秦雯指著對面的右斜方,是一位中年婦女和一位中年男子。
一瞬間,秦雯和那人出現在秦雯所指的亡魂面前。再一看,旁邊的亡靈都不見了,此處只有三魂一人。
那兩個亡靈似乎注意到了旁邊的一魂一人,仔細打量起來,當看到秦雯時,表情立馬變得激動興奮,而後又很是傷情。
那婦女顫抖地抬起右手,眼裡儘是心疼、難過。婦女帶著哭腔詢問到「你,你是……」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你是我的雯雯嗎?你是我的閨女,是嗎?」
男人亦是全身顫抖,他扶著妻子,通紅的眼睛看著秦雯,期待她能說一句是。
秦雯再也管不了那麼多,撲倒在婦女懷裡,哭喊著「媽媽,是我!媽媽,我是雯雯,我是您的女兒啊!嗚嗚嗚……」,「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男人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啞聲說道「三年前我和你媽媽坐上這列火車準備回家過年,誰知中途火車脫軌,我和你媽媽都喪命於此,沒能回到家,成了這裡的亡靈,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秦雯聽到這兒更是難過,她看向父親,顫抖地叫了一聲「爸爸~」再無多言。
一家三口相擁在一起,玄光不禁有些動容,但是他知道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沒有那麼多時間讓他們相聚。
玄光用極其溫柔的聲音,狠心打斷道「秦雯,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知道你想和爸爸媽媽多待一會兒,可—」此時的他竟有些說不出口,這些年他送了數不清的妖魔鬼怪,竟從未像此刻這樣不忍心。
「可你爸爸媽媽逗留在世間太久,你理應讓他們去到該去的地方,讓他們安息,倘若繼續留在這裡,他們恐怕最後會變成怨靈,到那時便入不了輪迴,永世不得超生。」
此刻的秦雯絲毫沒有懷疑那人的話,即使他們不認識,但是秦雯感覺到他說的是真的。
「那應該怎麼做?」秦雯冷靜下來,詢問道。
玄光說「他們久久不願離去,寧願成為孤魂野鬼,是因為心中留有遺憾,現在遺憾已了,之後我要送他們去往黃泉路,飲下忘川水,渡過奈何橋,進行輪迴,你們的這一世親情已經結束了。」
「我可以跟你一起送爸爸媽媽嗎?」秦雯又問道。
「當然可以。」
秦雯轉向爸爸媽媽,剛想說些什麼,就聽爸爸說道「雯雯,我和你媽媽見到你,就已經很高興了,小天他還好嗎?」
小天是秦雯的雙生弟弟,「弟弟他很好,爸爸媽媽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此刻的秦雯忽然間像個小大人。
秦爸秦媽放心地點點頭,秦媽忍住哭腔,說道「你們好好的就好,這樣我們也能瞑目了。」又對玄光說「先生,還請送我們上路吧。」
只聽玄光念到「天地乾坤,萬物生靈;魂歸故里,路在何方!」
只見眾人面前出現一道門,泛著金光,與之前秦雯來的時候那道門不同。
「走吧。」
就這樣秦雯跟著玄光,親眼看著父母走過黃泉路,飲下忘川水,渡過奈何橋,轉入輪迴。
之後他們二人回到了最初來的地方,床上的兩個人睡的很香,只是睡在外側的人眼角還有未乾的淚水,臉色蒼白如雪。
「我是一位引路人,你剛才也看到了,就是化解怨氣,了卻死人生前遺憾,把妖魔鬼怪帶回他們該去的地方」那人頗有些嚴肅地說道。
「你找我是因為我天生通靈,是為了讓我做引路人嗎?」秦雯格外沉靜,似乎知曉他接下來會說什麼。
「所以你願意嗎?」
「我願意。」
玄光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從懷裡拿出一本書遞給秦雯,說道「這是《通靈錄》,裡面有各種術法,你可以適當修行,不過你靈力低微,現在還無法修習厲害的通靈術,你可以先修符咒,這個對靈力沒有多大要求。」
「所以你是不打算教我嗎?」秦雯有些詫異,自己可從來沒有學過這些,他怎麼會這麼自信自己能學會?
「你天生聰慧,我相信你可以無師自通的,將來說不定遠超於我。我現在有很多事要做,沒有時間教你了,以後的路要靠你自己。」
說完看了看秦雯,又道「你脖子上掛的靈石挺特別,以後說不定能大有用處,保管好它。」
「別的我就不與你多說了,雖然術法方面我教不了你什麼,不過物質上倒是可以幫你一把,你現在所在的這個小竹樓以後就是你的了,在這裡會有人照顧你們姐弟的,不必你擔憂。至於你的靈魂,你只要躺回去,靈魂便能自動歸位。」
「好了,我要走了。」說完便隨手揮出一道門,抬腳就要離去。
「等等!你叫什麼名字?我們還能再見嗎?」秦雯急忙問道。
「玄光,我的名字。等你足夠強大了,我們自會再見。」
之後眼前的一切消失不見,只留下秦雯一魂,還有床上熟睡的人。
這一年的秦雯還只是個十歲的小女孩,自此之後走上了一條不同尋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