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強 中 更 有 強 中 手(3)

三、強 中 更 有 強 中 手(3)

庭院花圃一角,幾個穿紅著綠的小丫頭正嘁嘁喳喳:

「聽說胸口好幾處劍傷,萬幸沒傷到要害……」

「嗯嗯,可不是,公子摔了他最喜歡的松柏碧玉茶盞,我從進了府就沒見他發那麼大脾氣……」

「還好還好,總算把人救回來了,公子熬了好幾夜,終於能合個眼……」

「哪個下三爛的小人,怎的如此歹毒?」

「輕聲,把人吵醒撕了你的皮……」

「噓噓,你個潑辣貨先撕了你的嘴……」

一個頭挽雙髻的少女匆匆走來,雪白肌膚跟衣衫渾然一色,瞥見交頭接耳的一撮人,跺腳急道:「你們一個個的在做什麼?還不去街上多買些藥材綳束,再找兩件乾淨衣裳給公子換換?」

她年紀雖小卻頗具威勢,嚼舌的小丫頭們登時作鳥獸散。

寬大的卧室,紋路細密的毛絨地毯,小几上一套精巧的茶具,一股暗香繚繞不絕。顏玫瑰正在床上昏睡,新換的中衣前胸仍有斑駁血跡,腳腕裸露,纏著繃帶,旁邊放了張圈椅,一位青衣鶴氅的公子正支額淺寐,聞聲眼也未睜,輕輕擺一擺手:「阿雪,你讓安亭去相府求一隻最好的野山參,這裡無事,你自去歇息。」

阿雪低聲回道:「剛剛說過了。」輕手輕腳上前,從一邊榻上拿了個軟墊,放在圈椅靠背處。又自矮几上倒掉殘茶,重新斟一盞熱茶,托與慕容白。

一個小丫頭撩起門帘,壓低聲音道:「公子爺,錦墨公主到了,正在廂房裡等。」

慕容白放下茶盞起身,微微一晃,蹙眉按了按額角,眼下青黑,顯是乏得狠了。阿雪忙去旁邊洗了塊乾淨帕子遞過去,慕容白邊擦臉邊往外走,問道:「公主一個人?帶了好些東西?有兩盒野參?讓人找安亭回來。讓廚房將兩隻參燉盅,再準備些杏仁酪,……」

庭院深深花木扶疏,廂房僻靜,兩個小廝垂首侍立,雅雀無聲。

阿雪在門外伺候,慕容白推門而入,未語先笑,溫聲道:「下次定要帶些人跟著,你一個人不安全……」

錦墨公主轉身莞爾一笑,百蝶穿花織錦縐紗裙,墮雲髻鳳頭釵,腰綴玉佩耳著明珠,一如尋常富家小姐,然而端方典雅,姿容艷絕。四目相對,一望之下微怔,斂容問道:「你臉色怎的如此憔悴?多久沒有休息?」伸手撫過慕容白眼下青黑,玉指纖纖,如新筍春蔥。

慕容白牽起這隻手來,攜她在側榻落座,含笑道:「無妨。好在有驚無險,他很快就醒了。」

錦墨嘆道:「人人都雲無事可難三公子,可三公子也只是一介凡人,血肉之軀分身乏術,才耗了十分精力破了一個美人圖,又要耗二十分精力虎口奪人,哪一件事不是兇險萬分?你也想著愛惜自己,萬一有個閃失,要我……要我們何以自處?」眼圈一紅,螓首低垂,我見猶憐。

慕容白攬人入懷,慢慢順著她肩上髮絲,柔聲安撫:「山東秦家素來寬厚仁義,秦家大小姐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家主與大公子上京求助,焉能坐視不理?至於小九,錯過最好時機,沒有將他安然帶回,我心甚痛。好在及時救治,又接好了他的腳筋,否則名滿江湖的顏玫瑰成了跛子,非但傷透天下少女的心,我又於心何忍?」

錦墨破涕微笑,輕捶他肩膀:「你總是有理!」依偎片刻,貌似不經意地道:「聽說秦家大小姐是個閉月羞花的美人……」

慕容白笑道:「閉月羞花的美人天底下唯有一個錦墨公主。」

錦墨道:「不是這麼說。梅蘭菊竹,各有芳韻,不可等而同之。就如舞陽樓的南山姑娘,千嬌百媚多才多藝,我若是男子也要動心。」

慕容白道:「我並未與秦姑娘照過面,後續事情都是傅麟處理。」

錦墨道:「她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小姐,不辭千里來到京城,不知所為何人?」

慕容白道:「秦浮生說她久聞京城熱鬧繁華,前來遊覽觀光而已。」

錦墨嘆道:「你不懂。」又道:「看起來秦桑和顏公子倒也相配。」

慕容白啞然失笑:「小九滿身桃花,你放過秦家小姐罷。」

錦墨想了想道:「東彩虹很不錯,與秦小姐也很般配。」

慕容白啼笑皆非:「莫要亂點鴛鴦譜,你送他一個美貌佳人,還不如送他一壇女兒紅。年前我送他一尊紅樓醉,他恨不得送我一座紅樓。」

錦墨忍俊不禁:「這也是個妙人。」

外頭阿雪跟人說了兩句什麼,拍了拍門然後推開,探進來的小臉紅撲撲的喜上眉梢:「爺,顏公子醒了!」

秦桑一走月余,時有飛鴿傳書,看情形雖未在京城得遇情郎,遊山玩水倒也輕鬆自在。秦浮生巴不得她趁早息了尋人的念頭,玩得越開心越好,也就不曾出言催促。

誰知接下連續三五日沒了消息,秦浮生差人詢問那些隨她進京的鏢師的家人,也全無隻言片語。其中有個新婚不久,原本幾乎一天一封家書,而今也音信全無。

秦家上下都慌了神,秦老爺子再按捺不住,和秦浮生帶了一眾家丁尋上京城,遍訪親朋好友,並無蛛絲馬跡,好端端的近十個人——一個小姐兩個丫鬟六個鏢師,就好似憑空人間蒸發了一般。

秦老爺子萬般無奈,輾轉尋到慕容白。

慕容白差手下的得力幹將傅麟著手查訪,所謂「美人圖」這才大白於天下。

或者叫做「美人分屍圖」。

位於遠郊一處宅院,三面竹林,一面對水,還布了一個八卦陣,尋常人根本不得其門而入。

宅子共有三進,一進是僕從雜役,二進軟禁著幾個姑娘,秦桑亦在其中,三進算是展覽室,中間竹席鋪地,絲綿坐墊,花梨木茶桌,景德鎮白瓷,茶盤茶洗一應俱全,看似此間主人頗有閑情雅志。然而三面貼牆的博古架放置的是斷手斷腳,球狀木頭套著的長發,以及各種燈盞——燈罩雪白,紋理細膩,分明人皮硝制。

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室內全無一絲血腥氣,彷彿這些真從人身上砍下來、剝下來的東西,都是假的,都只是模擬的模型。

當時岳白岳雲香魂等人都不在,解救秦桑及一眾尚未被荼毒的姑娘倒沒有花廢很大力氣。

當時岳白岳雲香魂等人都在圍堵顏玫瑰。

傅麟讓人一把火將這鬼氣森森的院落燒個乾淨,慕容白臨風而立,熊熊烈焰中儒衫獵獵,眸光冷徹。

傅麟站他肩后沉沉道:「雲家父子奸狡歹毒,若不加以遏抑,必將禍患連天。」自己搖頭,「青龍會已成氣候,除非剪其羽翼,去其爪牙,或能一搏。十三殺以岳白岳、葉紅薇、樊喑簡行為尊,若能殺此四人,便成功大半。」

傅麟傅子歸,原名蕭奪,前暗衛統領。善隱匿,有急智。后假死以退出,改頭換面,跟隨慕容白左右。

踉踉蹌蹌腳步聲近,有人焦急勸阻:「秦姑娘你慢些!慢些!那不是秦家公子,那是……」

傅麟一回頭,被人牢牢抱住,也是無奈之極:「秦姑娘請放手,我不是你哥哥!」

秦家大小姐畢竟武家出身,也有些粗淺功夫,並非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會繡花女紅的嬌小姐,然而這次京城之行,秦桑眼睜睜看著六個鏢師兩個丫鬟被屠個乾淨,一天三次被押著參觀擺放得猶如珍品的木乃伊製品,精神幾欲崩潰。傅麟出現時她恍惚以為見到秦浮生,兩眼睜得大大的一聲不吭,只是死死抓住對方不放。

昔日妍麗照人的秦家小姐短短十餘日功夫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神色緊繃,纖長五指骨節泛白,幾乎要把傅麟半幅衣袖扯下來。

傅麟著人給她灌了滿滿一婉安神湯,又點了她的昏睡穴,這才得以脫身。

待秦桑醒來不見傅麟,失魂落魄,淚流滿面卻依舊一聲不吭,只前後左右瘋狂地找她的哥哥,深恐得救只是一個臆想的美夢。

她看到了。她在門縫裡看到一對泡在玻璃樽里的眼珠子,猶自殘存一線血絲。玻璃樽從一雙手轉到另一細長白膩的手上,有人低笑點評:「尚可。」視線準確無誤投向她窺視的縫隙,言語中笑意更濃:「這雙尤其深得我心。」

她用盡渾身力氣才沒有捂住眼睛尖叫著暈過去。

傅麟推了推,沒推動,想掰開秦桑的手,發現除非把指頭掰斷,否則絕不會鬆開一絲一毫。只得問急匆匆跑過來的手下:「秦家家主和大公子在哪裡?」

那人道:「已經讓他們在山下村子里候著。」

傅麟道:「召集人馬,速速下山。」那人看一眼慕容白,應了聲是,飛快跑了。

傅麟一轉頭,見慕容白無聲無息地退出一丈多遠,愕然道:「你幹什麼?」走前一步,秦桑扒住他不放,連體嬰似的被帶了過去。

慕容白又退了一步。

傅麟:「……」

慕容白轉開頭,雲淡風輕地道:「我從未見過秦家小姐。」

傅麟:「……」

「後續事情都是子歸你在處理。」

傅麟:「……」

慕容白回頭淺笑:「那就辛苦你了。」

傅麟:「……」

傅麟艱難地道:「公子你……何至於此。」

慕容白搖了搖頭:「你不懂。」

傅麟:「……」

傅麟動了動,嘶拉一聲,半條袖子終於被秦家小姐扯裂開來,秦桑立即把那隻手探到他背後重新攥緊,一邊發抖一邊牢牢抱著他不放。

傅麟:「……」

傅麟無可奈何,唯有對天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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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寶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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