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泰山英雄會（1）
距離泰山英雄會還有數日，泰山腳下的五行山莊已是群英薈萃。人們皆是議論紛紛：誰可堪奪這天下第一的位置？宮寒露？亦或顏玫瑰？少林慧聰大師與武當天元道長不知哪位更勝一籌？而峨嵋、崑崙，以及新崛起於江湖的雪山派，實力均不可小覷。此外路城宋氏，海上鯨魚幫，河南飛虎門，後起之秀林列，看來一番龍爭虎鬥已在所難免。
這個小村落距離五行山莊不遠，盤踞在一個山坡上，也就十來戶人家，其中比肩相鄰的三戶較為富庶，左右只隔著一人多高的院牆。左戶姓張，右戶姓董，中間姓君。此時君家正院門四敞，旁邊放了個木板，墨汁淋漓寫著「住宿」兩字。
太陽暖而不燥，一列三間正房都開著門窗通風，半新不舊的紅牆碧瓦，四處收拾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顯見有個勤快的女主人。一個七八歲的黑小子正威風凜凜踏在高高的門檻上，脖子上系了塊黃色的破布，腰裡別著根筷子，用力吸溜一下淌出來的清鼻涕，挺胸腆肚豪氣干云：「愛妃你看，這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
幾隻散養的雞鴨點著頭啄秕谷吃，一條土狗腦袋埋在兩條前腿里曬太陽。窗前並排兩棵樹，一顆是棗樹，另一顆還是棗樹。
另一個小兩歲的丫頭片子正揚著頭盯著樹梢幾隻麻雀看，聞聲轉過身來，豁了兩顆門牙的嘴巴咧了咧，啃著手指頭對他一樂。
做哥哥的出聲指點：「妞妞你得謝恩。」
小丫頭啜著手指頭配合，就是口齒有點漏風：「射……射陛傻。」
黑小子威風凜凜地擺手道：「行了，你跪安吧！」
剛進院門的婦人抄起一把掃帚就衝過去：「小兔崽子又演！從門檻上滾下來！以後長不高娶媳婦只能找隔壁的傻女子！」
隔壁傻子仗著自己男人似的個頭，正踩著小板凳在院牆上探著腦袋看得歡，聞言高興地回應：「啊啊！」
可以的可以的。
黑小子一陣風似的卷到土狗後頭，摟住狗頭大聲嚷嚷：「我不要娶董大妞！她一頓能吃半鍋米飯，大腿比我腰都粗！」
土狗逆來順受一聲不吭，閉上一雙三角眼裝死。
婦人作勢舉著掃把恐嚇：「還不閉嘴！」一邊回頭陪笑：「各位公子見笑了！」
她身後一行人魚貫而入，均腰間佩刀形容彪悍，簇擁著一位斯斯文文的弱冠少年。
婦人絮絮道：「我這兒比城裡清凈，價錢便宜，還管一頓早飯。房間里的被褥枕頭都是昨天曬過的，山上有處泉眼，用泉水新沏的熱茶……」
一人咕噥道：「好好的就把五行山莊的請帖送了人，別處又都客滿，老莊主知道了又要嫌我們沒用，要少莊主受苦。」
司徒明月道：「浣花苑都是女弟子，年紀小又嬌弱，蔣哥體諒些。」
蔣哥嘆氣：「少莊主就是心軟，我們粗手糙腳的倒沒什麼……」轉臉笑嘻嘻撩撥那摟狗的黑小子：「小兄弟你這披的是龍袍嗎？掛的這是……尚方寶劍？我見你骨骼清奇，前途不可限量，你叫什麼？」
黑小子蠢蠢欲動想要去摸他腰間佩刀：「我……我叫君子李。」
蔣哥一拍腦袋，十分激動：「哎呀好巧，我叫君子蘭。小兄弟，我是你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哥哥啊！」
眾人：「……」
正引著人進屋的年輕婦人：「……」
君子李斷然否決：「不可能！你這麼老！」
未到三十年富力強的蔣哥：「……」
其餘人頓足狂笑，不能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哈！讓你嘴賤！」
這君子李在村裡個孩子頭，下午趁他父母不在接著演皇帝，還糾集了一群大小娃娃扮大臣和後宮妃嬪，連做太監的都有。明月山莊一行人安頓完畢圍成半圈看戲，簡直笑得肚子疼。
做太監的小孩噘嘴抗議：「總是你當皇帝有什麼好玩！要不咱們扮大俠，皇帝只有一個，大俠有許多，也不用搶破頭！」
孩子們總是老一套都膩味了，聞言紛紛表示贊同：「小光子說得對！」
小太監急的跺腳：「別叫我小光子！我叫鄭恍！恍惚的恍！」
鄉下人一向信奉賤名好養活，在一群叫貓蛋耗子狗頭的崽子中間，鄭恍這名字透著一股正兒八經的書生氣，蔣哥一聽就來了勁：「小光子，誰給你起的名兒？」
鄭恍顧不上生氣，壯起膽子回：「你讓我摸摸刀就告訴你！」
蔣哥大大方方地把刀連著刀鞘往地上一放：「只能摸一下。」
鄭恍蹲下來，小心翼翼摸了摸刀鞘，抬起頭，大眼睛彎成月牙：「我的名字自然是爹爹起的，他是教書先生，認識好多字。住宿那個牌子就是爹爹寫的。」
一群孩崽子都兩眼發光地湊上來，你推我我推你，君子李揪著黃布扭捏問：「叔叔，我們能不能摸？」
蔣哥垮起臉：「叫哥哥就可以！」
眾人鄙夷：「老蔣你真無恥！」
崽子們倒不介意，喊著哥哥一擁而上，你一下我一下不亦樂乎。
右邊的董大妞又伸著脖子張望，兩手扳著圍牆，啊啊啊的一臉傻笑。
一個小子略略略地一吐舌頭道：「小董子！大傻子！」旁邊孩子立即捂他的嘴。君子李生氣道：「別叫她傻子，董叔叔會難過。」鄭恍也道：「我爹爹也說，不要欺負董大妞。她生病了，雖然個子長得高大，其實跟我們一樣都是小孩子。」
一個瘦瘦的丫頭仰頭看司徒明月，細聲道：「哥哥你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能不能治好大妞姐？」
司徒明月沉默一瞬：「丹南！」
他身側一個細挑身量的少年搖頭：「先天之症，無葯可醫。」
那丫頭見他表情便明白了，失望地垂下腦袋瓜，隨即怯怯拉住司徒明月的袍角：「那大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