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各有命
我有些懵:「什麼意思?」
「哎喲,其實,穆大哥他這人假得很,我阿耶說,他的名字都是假的,他去參加制考,去夷陵做縣令,也就是為了找到他的殺父仇人,替他父母報仇,而後完成他父親做官的心愿而已。」
我點點頭:「這我知道啊。」
「還有他……他以前在夷陵時是有家室的,後來,他把他娘子休了。」
「啊?為什麼啊?」
杜秀珍朝我靠近了些,小聲道:「因為她娘子真正的男人是穆縣尉,連最先生的那個兒子也是穆縣尉的。」
「啊?」我真是震驚了:「你怎麼知道?」
杜秀珍得意起來:「我的三師叔名叫賽華佗,可是夷陵最有名的大夫,前天來我家辭年,我偷聽到他和我阿耶的談話。
三師叔說,穆大哥在夷陵時,他家丫鬟還偷偷去藥鋪買過葯……額……男人不能行房才用的壯陽葯……」
杜秀珍說著,臉一紅,接著道:「反正,穆大哥……他就不是男人。他初到夷陵時,還表現得一家恩愛,後來裝不下去了,乾脆把他娘子休了,讓他娘子改嫁給了穆縣尉。如此大度,這才換得穆縣尉對他唯命是從!」
我想到穆縣尉那張冷酷的臉,能讓他為自己效力,著實需要些手段,沒想到卻是小穆用女人換來的。哎,這個小穆!
杜秀珍咬了咬唇:「我開始還不信,就去問了穆大哥,沒想到,他居然承認了。他說,他就是因為身體有隱疾,所以才不想耽誤我。他還說……他其實……對美男子更有興趣。」
我覺得我的表情一定很驚詫,杜秀珍用手指頂了一下我的下巴,才幫我合上了嘴。
「怎麼會?小穆他……」我想否認,腦中卻飛速閃現過和小穆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小穆確實長相清秀,記得第一次見他,我就感嘆他美得模糊了男女,特別是他那雙與穆娘子相似的眼睛,總是不經意間流露出女子多見的柔情……
想到這兒,我渾身一哆嗦,小穆說,他對美男子更有興趣……美男子……包括我嗎?
「喂,李江湖,你還好嗎?」杜秀珍問道。
我咽了口唾沫:「好。只是……太意外了。那小穆他……他有喜歡的人嗎?」
「當然。」杜秀珍左右瞧瞧,壓低聲音道:「安王。」
「啊?你說什麼?安……」我的舌頭有些捋不直了,只覺得腦子有些亂。
「你忘了?我們上次在他書房裡,不是還有一本安王送他的《太白詩集》嗎?還有安王送他的字。他多珍惜!」
我也想到了那天書房的事,沒錯,那天見小穆提到安王命喪渭河時悲痛的神情,我原以為他們真是「高山流水」的情誼,沒想到竟然是……
我深吸一口氣:「這個有損欽差聲譽,你千萬不要說出去!」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我就是看你為人老實,又是穆大哥的朋友,才對你說說心裡話而已,免得我一個人憋壞了,也免得你還幻想著給我們牽紅線。好了,我走了啊。」
看著那個單純的小丫頭蹦蹦跳跳地走遠,我的心裡卻是久久不能平靜。我一直以為對小穆算是很熟了,沒想法到他居然還有這麼些讓人不知道的秘密。
慢慢溜達到縣衙,只見高捕快正焦急地在縣衙門口徘徊著,見了我快步迎了上來:「李江湖,你怎麼回事?明明看著你跟在後面,一眨眼功夫,就不見了,到縣衙這麼幾步路,你難道還迷路了?現在才找過來?」
我笑笑:「路上遇到個熟人,說了兩句話。」
「什麼熟人?比縣令架子都大?還不快進去,徐縣令他們等你半天了。」高捕快急忙忙地說,朝縣衙內指指,只差上手推了。
我大感意外,等我?錢多了急著發出去?然後整理好公務準備放假?
「李某拜見明府、主簿、縣尉!」我見三人都在,只得一一行了禮。
「李江湖,你怎麼這麼半天才跟來呢?」徐縣令埋怨道。
「額……不知明府找李某所謂何事?」
「那個沈六郎,真正的死因是什麼?」徐縣令厲聲問道。
我肯定地答覆:「吸入濃煙中毒而亡。」
「是真的被煙嗆死的?」
「是。」
徐縣令凝視著我:「那如果一個人被打暈了,還能正常呼吸嗎?」
我心頭一緊:「會。」
「那能吸入濃煙嗎?」
我覺得我對馮六郎的屍檢大意了,我只是在判斷他是不是活著被煙熏死的,而忽略了他死前是否昏迷。
「會。」我只得硬著頭皮答道。
林晟走到我身邊,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剛才在現場忘了給你說了,那個馮六郎被發現時是頭朝屋裡腳朝外。
一般被煙熏死的人,死前都會拚命往外跑,堅持不住了倒地爬行,最終死亡時頭都是奔向門口的。
而這個馮六郎,我有個大膽的猜測,他會不會是被人打暈了扔到房裡的?」
我看著那雙囂張的眼睛,一切也都瞭然於心了,這就是昨天他所說的,驗屍時會出現的怪異的地方?他們故意忽略的細節?
馮六郎是被林晟的人殺的,為的或許就只是給我一個警示!
肖縣尉上前一步:「林主簿是懷疑有人故意縱火,利用火情害人性命?」
「難道肖縣尉不感到可疑嗎?」林晟反問。
「陸氏麵粉鋪在那條街也有些年頭了,掌柜的年紀也不小了,怎會沒有點安全常識?有人故意縱火的可能性倒是比較大。」
徐縣令摸了把鬍子:「所以,這個案子我表面雖然結案了,可我們私下裡還要接著查。肖縣尉,你去查查,看那個馮六郎平日里可有仇家?」
「明府,有人喊冤!」高捕快跑進來稟報。
「哎,這一個個,大過年的也不消停。」徐縣令嘴裡埋怨道,整了整官服,直奔大堂去了。肖縣尉和林晟當然也緊隨其後。
「李江湖,怎麼呢?瞧你這張臉,這是在尋思著到哪兒去買後悔葯吃嗎?」一張芝麻餅般的臉映入眼帘,張孝全陰陽怪氣地嘲笑道。
我不想多言,繞過他就欲走。
「哎,放寬心,沒多大的事,縣令都沒有怪你!」張孝全趕上幾步,安慰道:「干我們這行的,也不是神,只能說,憑我們的眼睛、鼻子、感覺……儘可能詳細地還原屍體的死因,為縣令他們查出真兇提供點兒幫助。至於他們能不能順利結案,這可不是我們能左右的。我干這行快二十年了,驗過的屍也不是個個都找到兇手了。」
我又想到了林晟的話,一把握住他的肩頭:「張叔,近十年來,可有比較怪異的案子?」
「怪異?」張孝全一愣:「什麼意思?怎麼個怪法?」
「就是……有些人死得蹊蹺,感覺是人為的,可……又是意外。」
「這個肯定有。你跟我來。」
我激動地跟張孝全進了一間屋子,只見他從床底下拿出一本冊子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塵,翻開一頁:
「你看這個,也是寒冬臘月出門未歸,被發現死在晴川河裡,這是去年的事。徐縣令查了幾天,一無所獲,只好判他意外落水。可我至今心裡還有個梗,因為我在他背後還發現了一處淤青,不知是落水后撞在了河底的石頭上傷的,還是被人打的。
還有這人,大婚之日,接了新娘子進門跨火盆,結果禮服一下子就給著了,當場被活活燒死。前年夏天的事。我至今還覺得匪夷所思。也是查了一圈,無仇無怨,只能算作意外結案。
還有這人,四年前的案子,當時徐縣令還沒來呢。吃飯被噎死的。還有這個,走路摔死的。這個,被雷劈了。這個……你自個兒翻翻,五花八門的死法。
哎,反正,怎麼說呢?就是覺得死得蹊蹺。可是怎麼查也查不到異常,所以只能算是意外。
我一個人也是儘力了。如今欽差來了,徐縣令對有死人的案件也重視起來,所以,但凡有命案,都會爭取兩人查驗,好多尋求些線索,可是,也不見得就能事事如願哦!」
告別了張孝全,我的心裡更加忐忑了,林晟的話如利刃一般直刺我的心頭。作為一名兼職仵作,我有責任為每一名死者查出真正的死因。可是,能不能替他們找到真兇,為他們報仇,這個我還真管不了。
魂不守舍地從側門出去,經過縣衙正門口,卻見又圍著一群人。
有人喊冤?什麼案子?
突然覺得,我跟那些普通百姓一樣,何時也愛看熱鬧了?不,我就是個普通百姓,每個人都有好奇心嘛。
麻溜地順著人縫擠進去,就見徐縣令一記驚堂木拍下去:「你說王老頭害死了你夫君,可有證據?」
「青天在上,民婦所言句句屬實。我家六郎一直在陸氏麵粉鋪里做工,從未與人結怨,若非說得罪了什麼人,就是他!他上次偷吃鯉魚,被我家六郎發現,舉報到縣衙,定然懷恨在心……」女子說著,掩面痛哭起來。
「哎喲,馮家娘子,老叟哪是那麼小心眼的人?」旁邊的老叟叫著委屈。
徐縣令面色一沉:「那個案子都已經過去了。還是欽差親自審的,不知那是條什麼魚,反正已經被欽差撈出來餵了貓了,魚湯也被欽差喝光了,我都沒有怪罪你們,現還有什麼好提的?」
女子擦了把淚:「那鋪子里那麼多人,別人都沒事,為何我家六郎偏偏就死了?」
「哎,水火無情,人各有命,你這是讓我去找老天要個理由嗎?」徐縣令朝頭上拱拱手,滿臉無奈:「好了,死者為大,早些入土為安吧,喪葬費儘管找陸家去要,他不給,再來找我。明天就是新春了,帶著孩子、老人好好兒過日子!散了吧!」
w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