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乾糧
男孩點點頭，白凈的臉上漸漸浮現出笑意。
「真的給我？」沒有得到明確的肯定的回答，崔玉蘭雖然很想卻不敢伸手去接那塊散發著食物清香的乾糧。
「給你。」這兩個字，清晰、肯定、毋庸置疑。
崔玉蘭伸手搶過窩頭，迅速的跑了，甚至沒有顧上說一聲謝謝。她跑回了家裡，躲到了雜貨間，小小一口咬了一點乾糧，唇齒間，有淡淡的甜味瀰漫開來，肚子咕嚕嚕的叫著，好像是在召喚這塊難得的食物。她有多少天沒有吃過乾糧了，每天都是稀粥，只能混個水飽，這個肚子，早就有意見了。她細細的咀嚼，小心的吞咽，一個窩頭，吃出了想要流淚的感覺，但是她依然沒有吃完，沒有捨得吃完，雖然她告訴自己，就再多咬一小口口就好，但是依然忍住了，他要把剩下的，留給爹吃。
好容易等到爹回來了，她小心的捧上這塊乾糧，就像捧著一個珍寶一樣。
「爹，你吃。」她以為，爹是會感動的，會表揚她的，會開心的。自從娘死了以後，爹就好久都沒有開心過了。
「哪來的。」爹的語氣里，是懷疑和憤怒。儘管崔玉蘭不知道，爹為啥要憤怒。
「別人給的。」她小心的回答，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處。
「現在哪家有乾糧，誰會給你吃的，你說實話，是不是偷來的還是討來的。」
「不是，真的不是偷的，是別人給的。」
「誰給的？」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
「不認識的人會給你吃的，他是傻了嗎，現在誰家裡有吃的。」爹說話的聲音明顯提高了，明顯不相信自己說的話。
「我沒有說瞎話。」崔玉蘭覺得很委屈，眼淚流了下來，自己忍著那麼巨大的誘惑，把窩頭省了一半出來，卻要收到爹的懷疑和責備，早知道這樣，自己還不如都吃了算了。
「爹告訴你，窮要窮的有骨氣，餓只是暫時的，後半年糧食下來了，就有吃的了，不能伸手去要，更不能偷。」爹知道這個小女兒的脾性，她從沒有說過謊，也沒有干過出格的事情，所以他也是覺得自己想多了，可能真的是善心人施捨的，所以只能降下音調，給玉蘭講他認為對的道理。
「我知道了，爹。」崔玉蘭小小聲的回答，但是她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所以爹說的這些話，他一個字也沒有往心裡去。
「我去和二姐織席去了。」以後有這樣的事情，說啥也不能跟爹說，她心裡嘀咕著。順手把剩下的窩頭塞進了嘴了，這次咬了滿滿一口，真香啊，舒坦。兩口吃完，心情瞬間好了起來，原來食物是可以讓人開心的。其實幸福很簡單，最原始的慾望的到滿足，就會讓人快樂。
二姐看著她開心的樣子，很不解。
「蘭兒，你高興什麼哪。」二姐問。
「沒有啊。」崔玉蘭笑著回答，坐下來和二姐一起織席，嘴角還蕩漾這笑意。
第二天，還是那個時間，還是那個地方，還是一樣的餓，還是那個人，手裡拿著一個窩窩頭。好吧，一切就像複製的夢一樣，還是那個白凈的臉，那淡淡笑。
不過這次，玉蘭說了句謝謝，然後才撒腿跑的。
第三天，不得不說，這戶人家真的是富裕啊，怎麼會有這麼多餘糧，要知道這一個窩窩頭可以他們全家人熬粥的量啊，他竟然每天都拿出來一個送人，這是什麼樣的差距。
「我叫崔玉蘭，你叫什麼名字。」崔玉蘭仰著頭問，眼睛里有佩服和感激的深情。
「我叫崔戰勝。」
「你家怎麼有這麼多的糧食啊。」
「也沒有多少，只不過我家人少，所以就會餘下一些吃的。」
「你沒有兄弟姐妹嗎？」人少，崔玉蘭品嘗著他的話，怎樣的少才算是人少呢，自己家人多，是因為孩子多，怪不得姐姐和哥哥們都叫自己多頭。原來自己真的是多出來的，多出來吃糧食的。
「恩，沒有，我媽媽生我的時候大出血，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從此再也不能生育，所以我家就我一個孩子。」
「那就是你家所有的好吃的都是你自己吃了唄。」崔玉蘭眼巴巴的說。
「恩，可以這樣說吧。」崔戰勝覺得這個說法很好笑，不過事實確實也是這樣的。
「哦，這樣啊，也是，要是我家只有我自己的話，應該也有乾糧吃了，謝謝你啊。」崔玉蘭喃喃的說，她心裡不是滋味，因為她有點分不清有哥哥姐姐好還是有吃的好，潛意識裡，她認為哥哥姐姐都疼她，是件很不錯的事情，可是眼前的飢餓感覺又讓她覺得自己吃飽了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看著她發獃的樣子，崔戰勝不明所以，任她自己發獃去想，邁開步子走了。
等到崔玉蘭回過神來，崔戰勝已經走遠了。
「崔戰勝，這個人真不錯。」
「誰不錯啊？」二姐見這個傻丫頭坐在碾子上傻乎乎的自言自語，叫了兩聲也沒有應聲，走近一聽，竟然是在誇獎別人，就在她耳邊問了一句。
崔玉蘭嚇了一跳，飛快的從碾子上蹦了下去，手裡的窩頭也險些掉到地上。
「二姐啊，你要嚇死我啊。」
「窩頭。窩頭。」二姐才沒有理會玉蘭被嚇到呢，一見乾糧早就雙眼放光了，有窩頭。「哪裡來的？」二姐問。
「別人給的啊。」
「誰這麼好心，竟然給你乾糧，分我一半。」
「分你一半可以，但是你用什麼來交換。」崔玉蘭知道被二姐發現了，是件危險的事情，必須想個辦法堵住她的嘴，如果二姐在那裡胡說開了，爹知道了又要說自己是偷來的討來的，說不定還要換來一段笤帚疙瘩吃。
「你說吧，我有什麼可以跟你換的。」二姐瞅了瞅自己身上，竟然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可以跟這個窩頭划傷等號的，在大災之年，誰家有多於的吃的啊，大家都餓肚子，糧食自然成了最寶貝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