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文殊搬進去的那一日,陳燃便走了。
走的第三天,陳家發生過一件大事。
文殊原先住的那棟小樓著火了。
不知道那火是怎麼起的,火勢竟大如山火,差點將整棟樓燒成灰燼。
那時郭嫂和小桃推著她出來曬太陽,是眼見著平地起火,越燒越大,這一眾陳家的下人,竟連著撲了幾波都沒能把火撲滅。
文殊雙眸清明的很,跟著叫喚幾聲,急歸急,但只是眼見著火的急。
並不是東西藏在那樓里,要被燒沒了的焦急。
「呀,文海少爺的東西還在裡頭,這可怎麼辦?快叫人去拿出來,文小姐,你還有沒有什麼東西落裡頭要取的,再晚可就來不及了。」
文殊坐在輪椅上,搖頭阻止道:「哥哥的東西本就是準備燒了給他的,這火這麼大,還是不要去取了,我也沒有東西要拿,讓人把火快滅了要緊。」
因為火燒的旺,雖隔了一個花壇,但嗆人的煙還是飄了一些過來,文殊咳了一下,郭嫂忙把她推回去住處去。
她這一番表現,郭嫂和小桃都十分心安。
家主大可放心了。
文殊被推回房后,過了一個時辰火才撲滅,但整棟樓燒的焦黑,遠遠看過去,就是一堆破爛廢墟。
她覺得自己就像這棟房子,沒礙著誰,但隨時都有可能被場大火燒成灰燼。
七日後,陳燃從北地回來。
這一年,北地三省初有紛亂,但都是小露鋒芒,但這一回,有地方軍霍亂,直接殺了副城總督李康林,這消息一出,北地各處都有了動作。
這一次去的興許不太平,文殊在房間裡頭,聽見了姜堰的聲音:「還算好,兩處都在肩胛骨,不過也得養幾日。」
陳燃受傷了。
她眉目露出些可惜:只是受傷了。
第二日吃早飯時,文殊見到了陳燃。
他穿著松垮的綢衣,卻絲毫不見頹色和病氣,除了唇色顯得白了一點,其餘的和平日沒什麼不同。
反倒那雙眼睛戾氣更重,看著倒比平日更凶。
文殊的聲音依舊軟糯:「陳先生,早上好。」
不知為何,郭嫂竟然覺得這文殊下來之後,她反倒鬆了口氣。
興許是她一無所知,總是一副溫柔笑意的模樣,同人說話也總是溫聲細語。
是了,文殊身上確實有那種安撫人的安靜,很像那初晨的太陽,不明艷也不熱烈,帶著一點淡淡的溫暖,讓人覺著舒服。
陳燃看了她乖巧的面容,想起郭嫂和小桃向他稟報的,那日火燒的情形:文殊半分不急,半分不可惜。
那讓她和文士同父女相認的事,該提上議程了,他指了指長桌的另一邊,聲音罕見的帶了一些愉悅:「坐。」
小桃將她推過去。
陳燃依舊寡言,張景和重一站在他近旁,向陳燃報備,說的多是一些生意上的事,亦或是有些其他的,但說的隱晦,也不怕讓文殊聽去。
陳燃本就清冷的聲音,帶上點沙啞,重上加重,沉上加沉,總之文殊聽著,拿著勺子的手止不住輕輕顫抖,周身的毛孔也像燙到一般。
為了讓自己裝的毫無破綻,她每天睡前都給自己做心裡建設,將這處假世界都想上一遍,久而久之,她確實可以坦然自若的面對他。
但其實,她心裡還是恐懼的。
陳燃說到一處,突然轉頭看向文殊:「你收拾一下,過幾日便回翰京。」
文殊沒有多少意外之色,點了點頭說了聲知道了。
她吃飯一向慢,但今日卻三下兩口吃的很快,吃完的時候陳燃已經走了,小桃便推著她去外頭曬太陽。
文殊指著一處花草茂盛的地方,日頭烈歸烈,冬日氣溫還是低的,文殊有些冷,便讓小桃去拿一條小毯子。
好巧不巧的,小桃剛走,文殊手裡頭的那串掛珠不知怎麼就綳斷了,那一堆翠珠散了一地,有幾顆還滾到了花叢裡頭。
她心頭一跳,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就已經向下彎去:她忘記了,現在自己坐在輪椅上,這一彎就跌到了地上,還好地上都是軟草,她摔在上面也不覺得疼。
只是撿珠子撿到第三顆,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文殊以為是去而復返的小桃,於是也沒出聲,繼續撿她的珠子。
可當她聽見來人說話聲音時,當下便一愣,這一愣生生愣完了好幾句話,那幾句話一消化,她想出聲也來不及了。
一個道:「李康林原先要走的那批貨,一定還在。」
另一個道:「從北地會不會太冒險?」
他冷笑一聲,不用看也知道那雙眸子里戾氣橫生:「先下手為強,貨我要,人,我也...」
「家主!」一聲女子的驚叫傳來。
文殊將珠子緊緊的握在手心,後背瞬間汗濕了一片。
陳燃目露陰霾,敏銳的從小桃的神情中讀懂了什麼:「她呢?」
「小..桃。」文殊的微弱的聲音從草叢傳來。
小桃連忙過去,繞到花叢的後頭,將文殊扶起來:「家主,文小姐在這。」
文殊虛弱的扶著自己的心口,微微喘氣,看到一雙黑色的皮鞋,黑睫抖了兩下。
「文小姐,在這做什麼?」
陳燃聲色冷冽,雙眸盯著文殊問道。
文殊面色發白,說話間聲音微喘:「剛剛...珠子斷了,我想撿..突然....突然就栽下來了。」
說完捂著胸口,一副很不舒服的樣子。陳燃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珠子,又看了眼張景,張景會意道:「小桃,好生幫文小姐撿好了,扶回去好好休息。」
「是。」小桃暗道不好,她不知道家主在這談了什麼,也不知道文殊聽到了什麼,只是看著家主的臉色,她面色發白的將文殊扶到輪椅上。
「那,那小桃先帶文小姐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