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天剛蒙亮的時候,陳燃睜開了眼。
老苦在外頭洗漱,聲音雖然刻意放輕了,卻還是傳入了他耳中。
他撐著床沿起身,批了外衣正在系扣子,衣擺突然被人一拉,他回頭:「醒了?」
「嗯。」她聲音還帶著迷糊,小聲道:「千萬小心呀,你帶著傷呢。」
他不在意道:「不礙事。」
說完往她那看了一眼:「我走了。」
他起身出去,文殊眼中的睡意一下就散了,她躺了約摸有一刻鐘,聽到外頭的零星聲音都遠去,才撐著半邊身子爬起來。
她挪動到床邊,伸手那一處床頭下摸了摸,失望的退回去。
陳燃把槍帶走了。
躺回去后,困意席捲而來,住了這麼些時日,她睡得一直不大好。
她知道自己有做夢的習慣,生怕睡熟了說出什麼話,在陳燃面前露了餡。
想讓一個人無條件的信任你,亦或是對你沒有戒心,便是讓他覺得你愛慘了他,為了他可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換句話說,她要像書中的文殊一樣。
只有得到他的信任,她才有逃走亦或是反擊的可能。
也不知道她那一番狀似無語實則有意的表演,到底有沒有起作用。
。。。
小坪山的內村和外村雖只一字之差,但期間離的路程光靠走估計要走上小半日。
內村剩了一些遷不走得老弱婦孺,平日里少有閑人會來,陳燃面色還帶著微白,那傷口遮在衣服下,看起來倒也跟個沒事人似的,只是一雙眸子神色不明的望著山路,若有所思。
「從前深山裡常有槍聲?」
老苦點頭:「有的有的,雖然有人說那是山獸叫喚,但我聽著就是像槍聲,而且有一回我偷偷進山來採藥,聽到了人的說話聲。」
「哦?」
說起這事老苦很是有些后怕,早期這片山他們是不敢進的,因為常有人進了山,就再沒回來的,後來有人進去找,也跟著沒了人影。
而且村裡時不時會出現一伙人,說是外村路過的,但和外村的一提,人家說壓根不記得,但沒人去深究,只是傳這山頭不幹凈。
老苦那年是因著想要草藥,於是一個人偷著進山了,一路上走的悄無聲息,倒也沒遇到什麼東西,但是他迷路了,越走越深,走到一處的時候,他突然愣住。
「真的是有人的聲音,很多人那種,嘻嘻哈哈的笑,還有人唱歌哩,我當時嚇懵了啊,一點聲音不敢出就往那沒聲的方向跑,後來出去啊,有人說我是遇到山裡的山鬼了,撞上他們開宴享樂,但我娘說啊,我八成是遇到窩在這裡的山匪了。」
兩人邊說邊走,陳燃目光就落在一處:老苦娘說的不錯,老苦遇到的根本不是什麼山鬼精獸,就是窩在這裡的鳴山客。
坪山這一處山和北地相連接,鳴山客每次行動應該是繞山頭到北地,這樣自然沒人會想到,他得據點其實是坪山內山。
「你還記得怎麼走嗎?」
老苦搖頭,其實記不記路不打緊,往那深山裡走就是了,但老苦不傻,平白無故的進那去幹嘛?誰知道耳畔傳來一個聲音:「往深處走。」
老苦一愣,哭喪著臉就搖頭,剛想說不成,誰知道抬頭一看當即心頭一顫,差點沒嚇得尿了褲子。
他不是很明白,這季先生怎麼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人還是那個人,可那眼神可怕極了,自上而下那麼一瞟他,讓他覺得像是被猛獸盯著一般。
稍惹他不快,就要被吞入腹中。
他道:「走吧。」
說完拔腿就朝前走,老苦沒法,只好跟上去。
。。。
陳家掛白已是第三天,那大黑棺材往那堂中一放,一屋子的人齊整又安靜的站著,張景站在棺前,面色憔悴。
陳維元站在他對面,顯然是傷心至極,只盯著那棺木道:「家主你放心,我一定抓出內鬼,給你報仇。」
眾人一聽,心中都有各自的幾分計較,陳燃出事當天,他們便心照不宣的明了,這陳家肯定是出了內鬼了,且還是身份權利不低的,否則連他們都不曉得,家主去那北地,旁人又是如何知道呢?
知道家主行蹤的一早就抓起來了,可審了兩日,皆是沒有一個滿意的結果。
倒是出了一些個迫不及待動手的,不過才開了花苞就被連根拔起,直到今日,陳家面上雖還維持著表面和平,實則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不知景哥審了這麼幾日,可審出結果來了?」
堂間一人問道,他之所以如此直白,皆是因著這一會他沒有嫌疑,家主暗中北上,讓替身返回翰京,這是他們都不知道的消息,所以他們自然不會是內鬼。
張景目光落在他臉上,搖頭:「還未。」
有人道:「都已經死了兩個堂主了,為何還沒有結果?景哥,平日你是最受大哥器重的,原先我們說把那些人交給我們大家一起審,您一下就給提走了,卻告訴我們毫無進展?」
正在這時,有人急急的進來:「景爺,羅爺逃走了」
眾人都是一愣,期間一人面色與旁人的略有不同,似乎帶著那麼一點其他的情緒。
「羅..松..」有人咬牙切齒道:「叛徒,我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他是如何逃的?」
那人道:「不知道,有人在弟兄的飯菜里下了葯,醒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人了。」
「哦?」陳維元站起來:「這麼說那羅松不費一兵一卒,人就給救走了?你們是飯桶嗎?下藥,你們也好意思說出來?」
他怒及的踹了一腳那人的胸口,看向張景:「景哥,人是你提走的,說是以防他們被人搭救,連我們都不知道你把人提到了哪去,其他人怎麼知道的?下毒?平日里弟兄進口的東西都是驗過的,為何這次就能著了道?」
有人站起來:「景哥,有句話雖不當講,但我也不得不講話,這次跟大哥一起的弟兄全軍覆沒,就連大哥...可景個你為何沒事?」
這話如同平地驚雷,炸的堂間氣氛一沉,佑安面色難看的反駁:「景哥和家主情同手足,你們這是在懷疑景哥嗎?」
「不是我們懷疑,而是這件事本就可疑。」一個身材高壯的站起身,手往那腰間虛虛一模,道:「景哥你也該給我們一個交代。」
似是忍了多日,陳維元聲音都帶著顫:「家主這次部署十足周全,緣何會出事?要說最知道家主行蹤的,該是你景哥才是啊。」
他看了一下眾人:「今日陳家能說上話的弟兄都在這了,各自眼睛都睜大了,莫讓那些個的宵小白害了咱家主,也請景哥給我們明示一二。」
張景沒說話,堂間氣氛一時有些尷尬,佑安道:「諸位莫忘了,景大哥是跟著家主出生入死的。」
有人冷笑:「呵,佑小爺也莫忘了,我們在坐的每一位,都是跟著家主出生入死的,就連前頭被抓起來的陳康,羅松等人,曾經也皆是跟著家主流血流汗的。」
。。。
陳維元幾乎是痛罵出聲:「狗娘養的,家主那般器重他,他竟然敢背叛家主。」
旁有人冷哼一聲:「這可還沒查清楚,陳小爺可注意著。」
陳維元不與他爭辯,扭頭就走,明面上是義憤填膺,暗地裡一直緊緊的掐著自己,才沒有露出馬腳。
這些日來他一直觀察著張景的一舉一動,直到今日他才方敢確認,陳燃是真得死了。
因為就在上午,韓家遣了人來,偷著給他遞了封信,他迫不及待躲進房中看了,一看之下簡直欣喜若狂。
信中寫道:張景派遣出去的人一部分聚攏在北地,方位大概接近於徐康林的舊府,但興許是在等待上面下指令,暫時還未有動靜,陳燃的人去北地就是為了徐康林的軍火,那這說明軍火很可能就在徐康林的舊府。
更讓陳維元高興的,是另一則消息,自從陳燃出事後,那方圓一片他都安插了手下,到沒有挨家挨戶的去問詢,這樣目標太大,且萬一陳燃沒死,尚有反擊之力,那麼死的就是他了。
於是他只讓人一刻不停的盯著陳燃的人,若他們都沒有和陳燃接頭,則說明陳燃真的出事了。
手下還說,重洺和重霄帶人從海城外渡,據說要去將陳言接回來。
為何這麼急著要接回來呢?自然是兄長出了事,要把弟弟接回來主持大局啊。陳維元望著信紙,頗有些得意的勾起嘴角:陳燃若活著,一定會有手下暗中接應,他一早就安排了人緊盯著,卻並沒有發現陳燃的蹤跡。
看來,那具爛臭的屍骨,還真就是他那個不可一世的堂兄啊,從前呼風喚雨,目中無人。
這下,死了吧?
陳維元目色帶上一絲笑意,張景手上的人都被派出去了,而其他這些個東西,顯然都好騙又無用,他只要靠著韓家家主將張景解決了,其餘幾個自然也不在話下。
陳家便真的是他囊中之物了。
他深吸一口氣,覺得前途一片光明。
而另一邊,張景亦是眸中帶著笑意。
家主曾言:魚兒嗎,你得讓他有蹦躂的機會,它才能跳上來,咬住你的勾子。
網已撒好,就等著家主回來,將魚兒收了。